病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李明远皱了皱眉头。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那形状像极了他老宅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
“爸,检查结果出来了。”儿子李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
李明远撑起身子,“什么病?”
“前列腺癌,早期。医生说要尽快手术,费用大概十二万。”李伟顿了顿,补充道:“医保能报一部分,自费大约八万。”
十二万。李明远心里默算着。对他而言不算大数目,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盘算起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七十二年的生活让他养成了谨慎花钱的习惯,即使他名下有三套房产。
“医生说要尽快决定,”李伟说着,眼睛却不看父亲,“我和妈商量了一下,这钱...”
门再次被推开,老伴王淑芬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醒了?我给你熬了粥。”她走到床边,自然地摸了摸李明远的额头,然后转向儿子,“医生怎么说?”
李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王淑芬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先吃饭,钱的事慢慢商量。”
李明远注意到儿子与老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当晚,李明远躺在病床上辗转难眠。半夜起身去洗手间时,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不是有存款吗?为什么非要卖房?”是儿子的声音。
“你爸那点存款是要留着养老的!三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卖一套怎么了?”王淑芬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
“妈!那三套房子现在值多少钱您知道吗?市中心那套老房子马上就要拆迁了,补偿款至少这个数!”李伟似乎比了个手势,“现在卖了太亏了!”
“那你爸的病就不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以先借钱,等拆迁补偿下来了再还。或者抵押贷款...”
李明远感觉一阵眩晕,扶住了墙壁。他从未想过,在自己病倒时,家人最先考虑的不是如何治病,而是如何保住房产。
回到床上,他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想起了那些房子的来历。
第一套是单位分的福利房,六十平米,他和淑芬在那里把李伟抚养成人。第二套是后来买的商品房,那时房价还没疯涨,他们用毕生积蓄换了个大点的空间。第三套是继承叔父的旧宅,虽然破旧但地段奇好,一直等着拆迁。
三套房,一段人生。
第二天,李伟带来一个理财顾问,滔滔不绝地讲如何通过抵押房产获得资金同时避免出售资产。王淑芬坐在角落削苹果,一言不发。
“爸,您签字就行,其他我来办。”李伟最后说。
李明远看着儿子急切的脸庞,忽然觉得陌生。他记忆中的小男孩会因为他买的一个而开心一整天的日子,似乎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让我想想。”李明远只说了一句。
午后,王淑芬回家取换洗衣服,李伟公司有事也离开了。李明远独自在病房里,忽然想起老邻居赵师傅也住在这家医院,便拄着输液架慢慢走过去。
赵师傅的病房是六人间,嘈杂拥挤。见到李明远,他很是惊喜:“老李!你怎么也来了?”
简单寒暄后,赵师傅叹气道:“我这病啊,儿子媳妇把房子卖了才凑够手术费。现在出院了也没地方住,只能租个小单间。”
李明远震惊:“卖了房?那你们以后...”
“活着比什么都强。”赵师傅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子们说,钱没了可以再赚,爸只有一个。”
回到自己单人间病房的那一刻,李明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他拥有的比他老邻居多得多,却还在计较得失。
傍晚,王淑芬回到医院,眼里带着血丝。
“我给你带了点鸡汤,”她说,然后犹豫了一下,“老李,关于手术费...我想把咱们那套老房子卖了。”
李明远惊讶地看着她:“可是那套...”
“我知道,”王淑芬打断他,“但那套房子市价正好够手术和后续治疗。另外两套留着,一套给儿子,一套咱们自己住,足够了。”
“儿子同意吗?”
王淑芬摇摇头:“我没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