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片。布包打开,里头七颗红豆,豆比灶膛里那七颗大,像泡过水,鼓胀,皮上各画一条小门,门把手是火柴梗。你轻轻一捏,第一颗豆“噗”地裂开,蹦出张小纸条,纸条薄得像豆腐皮,上面写着:“走到第七个麦垛,把豆埋进最软的那根草里,草会告诉你下一站。”
你抬头,院墙外果然有麦垛,垛比屋高,像七座小金山,夕阳一照,金得晃眼。你揣好猫,它蜷在你兜里,只露个脑袋,七粒芝麻被它呼噜震得打滚。你出院,门在你身后“咔哒”一声,像落锁,又像给你拍板:去吧,别回头。你走到第一个麦垛,垛根有蚂蚁搬家,排成队,扛七粒碎馒头,像给你指方向;第二个麦垛,风一吹,掉七根麦芒,芒落在你鞋面,插成个小“七”;第三个麦垛,你听里头有“咚咚”声,像谁在敲空心碗,敲七下,停七秒,再敲七下;第四个麦垛,垛顶尖停七只麻雀,见你来了,齐飞,飞成个“人”字,缺口朝前;第五个麦垛,你手一碰,麦秆“哗”地陷,露出个小窝,窝里七颗玻璃球,球里各封一粒米,米是当年奶奶存的新米,给你熬第一次粥;第六个麦垛,你绕过去,垛背晒着七双布鞋,鞋是奶奶纳,鞋底针脚像七条小河,河里有你的小脚丫;第七个麦垛,最矮,却最软,你伸手一按,麦秆陷成个小摇篮,你把猫放里,它打个滚,七粒芝麻掉进草,草“簌簌”响,像给你说悄悄话。
你蹲着听,草里传出“沙沙”声,像有人拿扫帚扫磨盘。声音越来越近,却不是扫,是脚步声。你抬头,麦垛后走出一个人,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一根会走路的豆秸。人走近,你认出,是十四岁的你——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校服,袖口七道笔痕,是你上课无聊画的小星星。他冲你笑,牙上沾一片韭菜叶,像刚吃完奶奶包的韭菜豆腐饺子。他伸手,掌心躺七颗红豆,正是你布包里那七颗的孪生兄弟。他说:“别急着走,先陪我烤七粒玉米,玉米是奶奶去年留的种,说等你回来,给你烤第一茬。”
你跟着他,绕到麦垛后,那里早有火堆,火是豆秸火,红得像七条小火龙,互相咬着尾巴。火边插七根铁丝,铁丝上串七粒玉米,粒小,却饱满,像七颗小牙,等火给它们换金牙套。你们并肩蹲,火光照出两张脸,一张青涩,一张被岁月刮出褶,却像镜子里的正反两面。火“噼啪”一声,玉米“噗”地爆开,爆成七朵小白花,花里钻出七缕烟,烟升上天,飘成七个软云朵,云朵排成“家”字,又被风揉碎,碎成七只白鸽,扑棱棱往你胸口撞,撞得你心里“咚咚”七声,像七下小鼓。
你伸手拿第一粒玉米,烫,左手倒右手,像小时候刚出锅的芋头。咬一口,甜,先爆浆后回甘,像奶奶把秋天的最后一勺蜜,藏进玉米粒的芯。你把第二粒递给十四岁的你,他接,却不急着吃,先抠下一粒,抛向空中,用嘴接,像接一颗流星。他嚼着,腮帮子鼓,说:“那时候,我以为长大就是离开,现在才知道,长大是把故乡折叠,折成七层,一层一层往心里塞,塞得越多,脚步越重,却越稳。”
你点头,把剩下的玉米一粒一粒吃,每吃一粒,胸口那团热就亮一分,像有人往你体内点七盏小灯,灯芯是豆秸,灯油是锅巴。吃完,十四岁的你起身,拍拍屁股,指麦垛尽头:“去吧,第七颗豆已经发芽,芽是绿的,像七个小手指,指着前面那条路。你顺着走,别回头,我在后面给你把火踩灭,灰留给你,当肥料。”你转身,麦垛后果然有条小路,路是田埂改,窄,却软,踩上去像踩在奶奶晒的豆秸堆。你走了七步,回头,火已灭,只剩七道青烟,烟像七条软绳子,把十四岁的你慢慢拉进麦垛,拉成一张旧照片,照片落在灰里,被风一吹,卷成个小卷,卷上写着:“第七步,别忘了给自己留点火种。”
你继续走,路尽头是条河,河不宽,却深,水青得像煮菠菜的水,河面漂七片树叶,叶是桑树叶,叶背各写一个字,连起来是“豆在河心,火在豆里”。你脱鞋,裤腿卷到膝盖,水凉,像奶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那桶水,凉得你牙根发软。你走到河心,水没过大腿,你低头,水里映着天,天上有七颗星,星排成勺,勺柄指北,却在你脚下一闪一闪,像等你捞。你伸手,星却沉,沉到水底,变成七粒小石,石是圆的,像七颗玻璃球,球里各封一点火,火是橘红,像灶膛里那块最亮的炭。
你捡七粒石,揣进兜里,猫在你兜里“咪”一声,像说:“别贪,这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