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地压在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上。
路灯还没亮,只有各家窗户透出的灯光,在渐浓的夜色里晕开一圈圈温暖而模糊的光晕。
陈孝斌此刻刚送走最后一位腰酸背痛的老街坊,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推拿床,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艾草和药酒混合的味道。
“吱呀——”
一声,诊所那扇上了年头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张布满愁云的老脸。
“孝斌……忙完了?”
是住在西边路口的老张头。
他佝偻着背,手里拎着一个瘪瘪的布袋子,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脸上,此刻却像被揉皱的草纸,没一丝舒展。
陈孝斌抬头,看清是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张大哥,快进来坐。
刚忙完,正准备关店呢。
您这是……”
他注意到老张头眼下的乌青,那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到骨子里的颜色,比前几天见面时更重了些。
老张头叹了口气,挪着步子走到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把布袋子放在脚边,也没看里面装的啥。
他搓了搓粗糙、布满老茧的手,眼神有些涣散地落在诊所墙角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上,半晌才喃喃道:“睡不着啊……这心里头,堵得慌。”
陈孝斌给老张头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您最近是看着憔悴了不少。
上次见面就说睡不好,食欲不振,我还以为是天凉了,身子骨有点不适应。”
老张头接过水杯,双手捧着,却没喝,只是用掌心汲取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苦笑一声,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年轻时候扛大包、拉板车,啥苦没吃过?这点毛病算啥。”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奈,“就是……就是这心里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夜里头,眼睛闭上了,脑子却跟过电影似的,乱糟糟的,尽是些烦心事儿。”
“好不容易迷瞪一会儿,又尽做些噩梦,不是梦见小子掉沟里了,就是梦见店里着火了……”
陈孝斌在老张头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专注:“大爷,您这可不是小毛病。
俗话说,‘忧思伤脾,怒伤肝’。”
“这心里的事儿解不开,时间长了,再好的身子骨也扛不住。
您跟我说说,到底是啥事儿,让您这么揪心?”
诊所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远处马路上汽车驶过的模糊声响。
老张头沉默了许久,杯里的热水渐渐凉了下去,氤氲的热气早已消散。
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
“还能有啥事儿……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张洪!”
提到小儿子,老张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但更多的是痛心疾,“这小子,从小就不让我省心!”
他的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老张头的杂货铺生意还不错,家虽不大,但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张洪小时候也挺机灵,就是不爱读书,整天在外面疯跑。
老张头和老伴儿没少揍他,可这孩子就像块滚刀肉,左耳进右耳出。
“初中毕业,成绩一塌糊涂,高中是甭想了。
我跟他妈商量,他姐也嫁人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咬咬牙,送他去念个技校,学门手艺,将来不管是修车还是电工,总能有口饭吃,饿不死。”
老张头的眼神飘向窗外,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期望,“那时候,我跟他说,‘洪啊,爸没本事,不能给你留啥家业,这小店将来也养不了你一辈子。”
“你去学门技术,凭手艺吃饭,堂堂正正!
’他当时也点头了,答应得好好的!”
说到这儿,老张头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结果呢?!
去了不到半年,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逃课、上网吧、打架斗殴!”
“学校老师找了我多少次!
我去网吧揪他回来,揍也揍了,骂也骂了,甚至给他跪下求他,他都无动于衷!”
“最后,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