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门之外,朔风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冰冷的甲胄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赫连朔勒马立于百骑之前,银甲白袍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面具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唯有那双露出的眼眸,深邃如寒潭,此刻却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身后,百名云中国精锐铁骑肃立无声,人马皆如泥塑木雕,唯有战马偶尔喷出的白气和骑士们紧握缰绳、微微泛白的手指,泄露着他们内心的紧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死寂。
居庸关沉重的辕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仅容数骑通过的缝隙。门内,并未出现预想中严阵以待的大军,只有寥寥数十骑。为首者,正是沈清漪。她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墨色斗篷,未戴珠翠,青丝简挽,骑乘白马,缓缓而出。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恰好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平静无波地望向赫连朔,目光深处,仿佛有金红色的神焰在静静燃烧,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与不容亵渎的威仪。
没有赵擎的身影。赫连朔心中微微一沉,随即又升起一丝疑虑。赵擎是死是活?若已死,周太后为何如此镇定?若未死,为何不现身?是伤重无法起身?还是……另有图谋?
“赫连将军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要事,需劳动大驾亲临?”沈清漪在距离赫连朔十步之遥处勒住战马,声音清越平静,穿透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没有使用敬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公务,然而那平淡之下蕴含的威压,却让赫连朔身后的亲兵们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赫连朔在马上微微欠身,算是行礼,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的质感,却难掩一丝急促:“太后陛下,镇国公。冒昧打扰,实因事态紧急,不得不来。”他刻意提到了赵擎,意在试探。
沈清漪神色不变,淡淡道:“镇国公重伤未愈,需静养,不便见客。将军有何要事,与本宫说也是一样。”
果然伤重!赫连朔心中念头急转,但沈清漪这份超乎寻常的冷静,又让他不敢轻易下结论。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既然如此,末将便直言了。刚得云京急报,国内陡生巨变,女王陛下……驾崩后,朝局动荡,如今……已有新主继位。”他顿了顿,观察着沈清漪的反应。
沈清漪眉梢微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哦?竟有此事?却不知是哪位殿下继承了王位?”她语气中的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赫连朔心中一凛,对方果然知道了!他沉声道:“是……四亲王乌维殿下。”说出这个名字时,他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艰涩。
“乌维亲王?”沈清漪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看向赫连朔,“本宫听闻,乌维亲王素来……与将军所效忠的三亲王殿下,政见多有不合。如今新主登基,将军拥兵在外,处境想必……颇为微妙吧?”
这话如同利剑,直刺赫连朔要害!他面具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对方不仅知道云京变故,连他背后的派系争斗都一清二楚!这情报能力,远超出他的预估!
“太后陛下明察秋毫。”赫连朔强自镇定,语气转冷,“正因如此,末将此番前来,是想与太后陛下、镇国公,重新商议……盟约之事。”
“盟约?”沈清漪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将军所指的,是与我大周的盟约,还是……与三亲王殿下的盟约?如今三亲王失势,这盟约,不知还作不作数?”
赫连朔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怒火翻腾,却不得不压下。他现在是丧家之犬,急需找到新的立足点。北疆,是他手中最大的一块筹码,也是他可能向新主乌维表功的唯一机会,但前提是,他能拿下北疆,或者……与北疆达成某种能让乌维满意的交易。
“太后陛下何必明知故问。”赫连朔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胁,“乌维殿下雄才大略,对周边局势自有主张。若北疆此时能表明立场,与云中国……与新王陛下,精诚合作,共击伪帝,则前事可不咎,盟约自然延续。甚至……公主殿下的安危,亦可保障。”他再次抬出了阿尔丹。
听到“阿尔丹”三字,沈清漪眼底的金红色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周身空气似乎都灼热了几分,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