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三年春。
自宜修离去,长春仙馆的时光便仿佛凝固了。年世兰遵守着诺言,又独自走过了三个春秋。
“小宜实在是等的太久,太久了…”
“她已经不肯在我梦里出现了,我要去找她”
“我等不及了…”
“好想她…”
自从相爱之后,她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思念快把世兰折磨疯了,她多少个日夜难眠。
她们这辈子在一起的时光太短太短了。
祈求上苍,唯盼来世再见,黄泉相会。
她看过了弘历推行新政后,沿海港口逐渐升起的繁华炊烟;看过了因停止文字狱而渐渐宽松的士林风气;也听说了各地在朝廷鼓励下,放足之举给无数女子带来的细微生机。她替她的宜修,看着这山河渐趋清明,看着她们的孩儿,正一步步走向他理想中的盛世。
但她的心,早已在三年前的那场大雪中,随棺椁一同封存。这三年,不过是完成任务的残喘。绘春悉心陪伴,孩子们时常探望,弘历与容音更是关怀备至,但这些温暖,都无法填补她生命中那道名为“宜修”的巨大缺口。
乾隆十三年的一个春日清晨,阳光和煦,园中花香馥郁。世兰起得格外早,她换上了一身宜修生前最喜欢的湖蓝色常服,对镜细细梳妆,描眉涂唇,如同要去赴一场久别重逢的约会。
她平静地吩咐绘春不必打扰,说自己想独自静坐片刻。当室内只剩下她一人时,她取出了那个珍藏多年的小瓷瓶,将其中晶莹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她缓缓走到窗边的暖榻旁,那是宜修最后时光最常倚靠的位置,她躺了上去,蜷缩起身子,仿佛投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的神色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紧紧攥着那封写着“黄泉路冷,你来殉我吧”的信笺。
当绘春察觉不对,推门而入时,一切已无法挽回。圣母皇太后年世兰,薨。
世兰的枕边,整齐地放着两封信。
一封是给皇帝弘历的。信中,她以两位母亲的身份,写下了最后的爱与期盼:
“弘历吾儿:
当你见此信时,额娘已去寻你皇额娘了。莫要悲伤,此乃额娘心之所愿,亦是解脱。
是我的私心,并非是我不爱你。
只是我更爱你皇额娘一些。她只有我,我不能没有她。
我与你皇额娘这一生,跌宕起伏,幸得晚年相守,偷得十载浮生,已无遗憾。吾儿励精图治,开海禁,停文祸,倡放足……所做种种,皆是你皇额娘与我心之所向。望你永葆此志,以民为本,开创不世之功业,让我与你皇额娘于九泉之下,亦能为你感到骄傲。
另有一事相求,亦是恳求。我与你皇额娘之情,超乎世俗,恐惹非议,徒扰清净。恳请吾儿,令史官笔下,只书母后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之尊荣体面,莫记那不容于世的私情。让我们……清清静静地长眠,无人打扰。
最后,额娘以过来人之身,再叮嘱你一句。莫要如你皇阿玛当年,沉溺虚无,疏远至亲。永琏、永琮皆是好孩子,你当多多关爱,亲自教导。容音、淑慎是你的贤内助,需珍之爱之。身边真心待你之人,切莫因权势地位而疏离。世间最贵,非权非利,乃真心二字。
吾儿,珍重。勿念。
你的两位母亲,绝笔。”
另一封简短许多,是留给绘春和身边旧人的,安排了自己的身后事,并再次恳求,让她与宜修合葬。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任性。
弘历接到噩耗与遗书,将自己关在养心殿内整整一日。他失去了第二位母亲,那个曾明媚张扬,晚年却将全部温柔给予皇额娘和他的世兰额娘。他心痛如绞,更被那封遗书中深沉的爱与决绝的请求所震撼。
他回想起两位母亲相伴的岁月,那的确是不容于世俗的深情,却也真挚得令人动容。她们用一生护他,教他,临终仍念念不忘他的江山与家庭。
他擦干眼泪,走出了养心殿。他下旨,追封圣母皇太后年氏为“孝圣肃皇太后”,以最高规格的丧仪治丧,并宣布,遵其遗愿,与孝敬宪皇后同陵同穴,永世相伴。
同时,他亲自召见史官,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两位太后晚年于圆明园静养,母慈子孝,为天下典范。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