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雁归村的天地裹在一片素白里,14万亩梯田的埂体覆着厚雪,远远望去像层层叠叠的银带。天刚亮,晚秋就带着村民们扛着铁锹、镐头往新田走,雪踩实了的田埂咯吱响,她扬着嗓子喊:“学大寨可不能猫冬!趁雪停的功夫,把新田的埂体再加固一遍,把防冻沟挖深,明年春播的苗才能扎稳根!”
人群里,李阳扛着赵卫东留下的扳手,身后跟着农机队的小伙子,他们要先给新田的灌溉管道做防冻包裹,再按赵卫东信里说的,给播种机防滑杆调整到15度角。雪沫子沾在眉毛上,李阳却热得脱了棉袄,蹲在播种机旁,用卷尺量防滑杆的角度:“赵哥说15度适配新田坡地,咱就一点不差地调。”他让队员把防滑杆的固定螺栓松开,用撬棍一点点掰角度,雪水渗进袖口,冻得手腕发红,却盯着刻度线不肯挪眼:“差一毫都不行,赵哥在城里还记着咱的农机,咱不能糊弄。”
育苗棚里,塑料膜上凝着霜花,李婶踩着小板凳,给补光灯换瓦数更大的灯泡——林晓燕信里说,抗寒5号苗期补光,用60瓦的灯泡比40瓦的更合适。她把林晓燕寄来的育种新书摊在苗床边,书页上画满了红笔标注,都是晓燕特意圈出的“适合雁归新田”的要点。小石头背着书包跑进棚子,手里攥着厚厚一沓画纸,都是他画的育苗棚、梯田、农机,最上面一张,画着林晓燕蹲在苗床旁,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林姐姐,补光灯亮了,苗长得可壮啦。”
“婶,俺要把这些画寄给林姐姐!”小石头把画纸抱在怀里,小脸冻得通红,李婶笑着给他擦鼻尖的雪:“俺帮你找信封,再给晓燕丫头装两把新收的莜麦,让她尝尝咱雁归的味儿。”
村部的邮筒旁,文书正整理要寄往北京、上海的信。晚秋亲自提笔,给知青们写了回信:“雁归的冬修已经开了头,新田埂体加固了80%,抗寒5号的幼苗在补光灯下长势正好,李阳带着农机队把播种机都调试好了……你们在城里安心,雁归的学大寨,一天都没停。”信里还夹着村里的最新照片:白茫茫的梯田里,村民们挥着铁锹修埂;育苗棚里,暖光落在嫩绿的苗叶上;农机棚前,李阳和小伙子们围着播种机笑。
北京的农机厂车间,赵卫东刚完成一台收割机的改装,工长拍着他的肩膀夸:“老赵,你这梯田农机的改装经验,可比书本上的管用!”他咧嘴笑,心里却惦记着雁归的消息。下班回家,一推门就看见桌上的信封,熟悉的地址“山西省雁归村”烫得他手心发热。
撕开信封,李阳的字迹带着稚气却格外认真:“赵哥,防滑杆调到15度了,试了三次,新田坡地作业一点不打滑!俺们给播种机的轴承都换了你说的那种防冻油,冬修时裹了三层毡布,肯定冻不坏……”信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李阳站在播种机旁,手里举着赵卫东留下的扳手,背景是覆雪的梯田。赵卫东摩挲着照片,想起自己在雁归改农机的日子,忍不住笑了,转身就翻出纸笔,写起回信:“防冻油别省着,新田的土壤软,轴承进了泥要及时清,开春试机前,记得先空转半小时……”
上海的弄堂里,林晓燕下班回来,一眼就看见家门口的邮包。拆开一看,里面是小石头的画,还有晚秋的回信、李婶塞的莜麦,以及刘红梅写的育苗情况:“补光灯用上后,幼苗的茎粗都达标了,你说的豆饼水追肥,俺们试了两畦,苗叶更绿了……”她坐在桌前,把小石头的画一张张摊开,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梯田、育苗棚,看着画里给自己画的笑脸,眼泪又湿了眼眶。
她连夜给刘红梅写回信,详细讲了城里农资店看到的豆饼水发酵新方法,还标注了“温度控制在25c最好,雁归的育苗棚能烧煤炉调温”。写完信,她把小石头的画小心夹进育种笔记里,笔记的扉页,依旧写着那句“雁归的土最养苗”。
雁归村的夜里,冬修的村民们收工回来,村部的大喇叭放起了《雪大寨之歌》,歌声在雪夜里传得很远。李阳和农机队的小伙子们蹲在炕头,就着煤油灯看赵卫东的回信,一个个把农机保养的要点记在本子上;李婶坐在育苗棚的小火炉旁,给林晓燕装新炒的南瓜子,嘴里念叨着“晓燕丫头爱吃甜的”;小石头趴在桌上,又画了一张画,画里是春天的梯田,麦苗绿油油的,林姐姐和赵哥哥站在田埂上笑。
雪落在梯田的埂体上,落在育苗棚的玻璃顶上,落在村部的邮筒上,却盖不住这片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