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食学院的报名系统还亮着暖光时,苏晚星的手机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陆野的名字,她第一反应是按掉——上回他大半夜打电话,是因为后厨的老陶炉突然裂了条缝,说什么“比你掉热搜还急”。
可这一回,电话响到第三遍,她摸到陆野备注里那个极小的“急”字标记,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晚星。”陆野的声音像浸了冷水的砂纸,“二期学员,只剩阿青了。”
苏晚星的指尖在床头柜上重重一磕。
她抓起外套冲下楼时,玄关镜子里映出乱蓬蓬的头发,可她顾不上,满脑子都是三天前阿青举着报名表的样子——那孩子攥着皱巴巴的纸,指节发白,说“我能每天早到两小时擦灶台”。
野食后巷的灯坏了一盏,昏黄光晕里,她看见阿青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少年正对着空灶台练“三指颠勺”,铁勺撞在锅沿上,叮铃哐啷的响。
他手腕上的淤青从袖口爬出来,像块没化开的紫墨水。
“阿青。”苏晚星轻声喊。
少年手一抖,铁勺“当”地砸在灶台上。
他转身时眼睛亮得吓人,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兽,可下一秒又慌忙低头擦灶台:“苏姐好,我...我把昨天没练完的十组补上。”
陆野靠在门框上,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递来一叠纸,最上面那张被风掀起一角,苏晚星扫到“退学申请”四个字,喉咙突然发紧。
她蹲下身捡被风吹远的一张,墨迹未干的字迹刺进眼睛:“妈说,不如去送外卖。”
“他们不是不想学。”陆野的声音低下去,“小圆的弟弟要交学费,阿强他爸住院了,学了三年的雕花拼盘,不如外卖跑三单来钱快。”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那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刚才阿青还在帮我腌酱肉,说‘师父,我多干点,学院就少亏点’。”
苏晚星捏着退学申请的手在抖。
她抬头看阿青,少年正踮脚够最高处的蒸笼,衬衫后背被汗浸透,露出脊椎骨的轮廓——才二十一岁的人,怎么就学会把所有重量往自己身上扛?
次日的全市职业教育推进会,苏晚星是被小鹿拽着去的。
李总监的高跟鞋“哒哒”敲着讲台,投影屏上的红色数据刺得人睁不开眼:“97%的毕业生三年内转行!非遗烹饪班就业率垫底!野食学院?不过是情怀泡沫!”她拍了拍手里的调研报告,“学生学三年,不如网红直播三小时——这是市场给的答案!”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苏晚星看见坐在第三排的阿青,他工服上的“野食学员”徽章不见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缝,指腹全是练刀工留下的薄茧。
散会时暴雨倾盆。
阿青抱着一摞资料冲进后厨,发梢滴着水,却先把怀里的《中式烹饪技法》擦了又擦。
苏晚星瞥见他抽屉里半露的徽章,金属边缘磨得发亮,像被摸过千百遍。
“苏姐,我能...能申请多值夜班吗?”阿青搓着衣角,“听说夜宵档缺人,我颠勺快。”
苏晚星没说话。
她回到办公室,把学院的账本摊开在桌上——每月运营成本超支两万,学员补贴单上的数字小得可怜,连份像样的营养餐都买不起。
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她突然想起系统昨晚闪过的微光,提示里“技艺断层”四个字像把刀。
“开会。”她给小鹿发消息,“把阿哲、老陈都叫过来。”
会议室的灯亮到后半夜。
小鹿揉着发红的眼睛:“拍生存实录?观众要看的是逆袭打脸,谁愿意看送外卖、住地下室?”
苏晚星调出系统数据,蓝光在屏幕上流转成“群体性价值焦虑”几个字:“他们不是不想看,是没人敢拍真实。我们要让世界看见——不是手艺没用,是我们把人逼成了废柴。”她敲了敲桌上的退学申请,“小圆今天在送外卖,电动车后箱贴着野食结业证;阿强在火锅店切冻肉,刀工比以前更稳;他们不是放弃,是在活着和热爱之间选了条更疼的路。”
摄制组首站跟拍小圆时,日头正毒。
镜头里的电动车后箱果然贴着结业证,塑料膜被晒得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