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岚跟着村支书老滚走进寨子深处。岜沙苗寨依山而建,家家户户的吊脚楼错落有致,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玉米和辣椒,透着几分生活气息。可寨子里太安静了,听不到年轻人的说笑声,只有老人的咳嗽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偶尔传来。走到一处晒谷场,李泽岚看到一群孩子在玩耍,大多五六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有的衣服袖子太长,拖到了地上,有的裤子太短,露出脚踝。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甚至还光着脚,在粗糙的石板地上跑来跑去,脚底沾满了泥土。
晒谷场的角落,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上画画。李泽岚走过去,看到他画的是一栋歪歪扭扭的高楼,楼顶上画着一个太阳,旁边还用树枝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爸爸”。小男孩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几道污渍,穿着一件明显是大人改小的外套,袖口磨得发亮。
“这是小石头,大名滚石生。”村支书老滚介绍道,“他爸爸在深圳的工地上扎钢筋,妈妈在附近的电子厂组装零件,两年前回来过一次,之后就没再回来。小石头跟着奶奶过,奶奶眼睛不好,看不清东西,平时都是小石头自己照顾自己。”
李泽岚蹲在小石头身边,看着他认真画画的样子,轻声问:“小石头,想爸爸吗?”
小石头手里的树枝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想。爸爸走的时候说,等我考了一百分,就回来给我买玩具车,还带我去公园玩。上次期末考试,我考了九十八分,老师说我是全班第一,可爸爸还是没回来。”他说着,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树枝在“爸爸”两个字上反复涂抹,把字迹都涂模糊了。
李泽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在外地的地质队工作,一年只能回来一次。那时候,他也常常像小石头这样,在村口的大树下等父亲,看到有汽车开过,就跑过去看,以为父亲会从车上下来。那种满心期盼,最后却只剩失落的心情,他太懂了。
当天下午,调研小组在寨子里的村委会开座谈会。村委会是一间简陋的平房,墙壁上刷着“脱贫攻坚”的标语,屋里摆着几张长条木桌,十几位留守老人和妇女坐在桌旁,大多面色黝黑,神情拘谨。李泽岚和调研小组的成员们坐在对面,老杨负责翻译——有些老人只会说苗语,听不懂普通话。
“李科长,俺们没啥别的要求,就想让孩子上学近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攥着一块手帕,声音颤抖着说,“俺家孙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跟着其他孩子一起走山路去上学,来回要四个小时。下雨天路滑,摔倒是常事,上次孙子摔得膝盖都流血了,还不敢说,怕俺担心。要是能在寨子里办个小学,哪怕只有一两个老师,也比让孩子跑这么远的路强啊。”
“还有看病的事,也难。”一个中年妇女接过话头,她的丈夫在浙江打工,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和婆婆生活,“寨子里的村医就会看个感冒发烧,开点止疼药。上次俺婆婆胃疼得厉害,村医说治不了,要去县城的医院。俺们凌晨三点就起床,背着婆婆走了三个小时山路,才到镇上坐上汽车,到县城医院的时候,都快中午了。要是路上再出点啥意外,俺都不敢想。”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语里满是无奈和期盼。有人说,地里的庄稼熟了,老人力气小,收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部分粮食烂在地里;有人说,孩子的衣服都是捡别人穿剩下的,想买件新衣服,还要等在外打工的儿女寄钱回来;还有人说,寨子里的年轻人出去打工,有的被骗去搞传销,有的受伤了没人管,回来后只能在家靠低保过日子。
一个叫吴阿婆的老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今年七十多岁,儿子在浙江的家具厂打工,去年操作机器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工头只给了两千块钱就不管了。儿子拄着拐杖回到寨子里,家里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孙女上学要交学费,吴阿婆没办法,只能把家里养了两年的猪卖掉。“现在孙女说,不想上学了,想跟同村的姐姐一起出去打工,挣钱给爸爸治病。”吴阿婆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俺劝她,说上学才有出路,可她不听,说上学要花钱,还不如早点挣钱。俺这心里,难受啊。”
李泽岚一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