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泼翻的墨汁,浓得化不开。
黑沉沉地压在北地群山之上,连天边的稀星都被吞噬殆尽。
空气里透着股西北特有的凛冽。
裹挟着枯草与远方马粪的腥臊味儿,直钻鼻腔。
让人不由得紧了紧衣襟,下意识搓了搓臂膀,指尖冰凉。
那白登山道,蜿蜒横陈。
活像条盘踞千年的古蟒,每一寸隆起、每一个凹陷。
都仿佛张着无形的血盆大口,暗藏杀机。
寻常商队,别说夜里,就是白日里也得提心吊胆。
更不敢在这样的夜色里行进。
可今夜,一支庞大的车队却燃起火把。
火光摇曳,宛如一条燃烧的火龙,在山道间缓慢蠕动。
烧焦的松脂味儿随风飘散,混杂着马匹的汗臭与皮革的旧味。
显得有些魔幻,带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火光映照着峭壁,忽明忽暗。
将嶙峋的山石映出诡异的阴影,像有无数鬼魅在暗处窥伺。
车队由上百辆大车组成。
每辆车都裹着厚重的油布,严丝合缝,连一丝缝隙都寻不着。
车轮在崎岖山路上碾出深痕,发出“吱嘎”的刺耳声响。
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承载的沉重。
以及那份不可言说的秘密。
近千名骑士,如一道黑色潮水,拱卫在车队两侧。
他们身披重甲,兜鍪下只有一双双眼睛。
在摇曳的火光中透出金属般的冷硬。
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肃穆得让人心头直坠冰窟。
连甲叶摩擦的细微声都让人感到压抑。
他们并非寻常商队护卫。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战卒,是嗜血的刀锋!
车队前方,一面巨大的黑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上,金线勾勒的玄鸟振翅欲飞,利爪抓向北斗七星。
这是“玄鸟”组织的图腾,也是“贺拔浑”的标志!
这支每月十五秘密运送物资的商队,今夜正全速前行。
目标明确,毫不迟疑。
中军马车内,装饰奢华,却无一丝暖意。
反而透着股令人不安的冷清。
萨宝瞻已褪去粟特商袍,换上一身精干的武士服。
那料子摩擦着身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端坐着,脸上再无往日商人的和气。
取而代之的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凝重与威严,眉宇间隐有倦色。
他目光扫过对面,那里坐着一位被称为“狼主”的红脸老者。
老者正用鹿皮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腰间的弯刀。
刀身在摇晃的烛火中,映出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那柄刀刃在他手中仿佛承载着某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狼主,都安排妥当了。”
萨宝瞻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似乎这股苏合香馥郁的甜腻与苦涩,那香气浓得几乎能黏住喉咙的幽香,也让他感到窒息。
“那小子已得郝青遗物,我等亲眼见他策马急奔曹妃镇方向。”
狼主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声,擦刀的动作未停。
那刀刃在他手中像有生命般轻颤,仿佛在回应他的杀意:“最迟明日,便会自投罗网。”
“刘楚玉那个女人呢?”
“也跟过去了。”
萨宝瞻答道,眉宇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忧虑。
指尖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钱袋,仿佛那里面藏着他最后的一丝安全感。
那忧虑像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也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隐隐作痛:“只是,我总觉得那女人有些异样。”
“她看石盘陀的眼神,不似看下人,倒像是在看一件必须护送到位的贵重货物。”
“那眼神里,可没有半分对石盘陀的敬意,反倒有种对易碎珍宝的警惕。”
“哼!”
狼主冷笑一声,那笑意里充满了对刘楚玉的蔑视。
像刀锋划过岩石,带着刻骨的寒意:“一个被南朝人玩弄股掌的傀儡,一个靠‘苏合香’奇毒续命的废物,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