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在探寻一个难解的谜题。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赤兔马的肌肉之下,蕴藏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澎湃的力量。今日战场上那随心所欲的操控感,再次浮上心头。
那种感觉太美妙了。
人马合一,心意相通。每一个加速,每一次转向,每一个急停,都完美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骑马,而是在驾驭一道活着的闪电。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才充满了疑惑。
他是天下第一的武将,也是天下第一的相马之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这匹神驹。赤兔虽神骏,但今日在战场上表现出的某些能力,已经超出了“神骏”的范畴。
那近乎违背常理的抓地力,那匪夷所思的急停变向,还有那在一瞬间将速度催发到极致的爆发力……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的手,终于抚到了马腿,然后缓缓向下,落在了那冰冷的马蹄之上。
他蹲下身,借着马厩昏暗的灯火,仔细端详着那四只蹄铁。
入手的感觉,与他所熟知的任何铁器都不同。它异常光滑,表面没有丝毫锻打的痕-迹,仿佛是天然生成,被人从一整块玄铁上切割下来的一般。重量也比寻常的蹄铁要轻上一些,但质地却坚硬得不可思议。
他用指甲在上面用力刮了刮,连一丝白痕都未能留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蹄铁的底部。那里,刻着一些细密而规整的纹路,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他用手指触摸那些纹路,能感觉到一种奇特的、能增加摩擦的质感。
吕布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
出征前,义父董卓那异乎寻常的关切。
义父那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赤兔马的脖颈上,目光却落在了马蹄上,那眼神,专注而深邃。
还有李儒,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递给马夫的那个黑色布包……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大战,并未深思。可现在,当他将这一切串联起来时,一个让他心脏狂跳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这些蹄铁,是义父给的!
是在他出征前,悄悄为他换上的!
这根本不是凡间的铁匠能打造出的东西!这是……神器!是义父用他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赐予自己的神器!
想通了这一点,吕布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感动。义父对他,竟关爱到了如此细致入微的地步。为了让他能在战场上多一分胜算,不惜动用这等神物。
有震撼。他一直以为,义父的强大,在于权谋,在于兵锋,在于那日密室中的“天神雷霆”。可他从未想过,义父的手段,已经到了可以随手“创造”出这等神物的地步。那个平日里看似粗鄙暴虐的肥胖身影,在他的心中,瞬间变得高深莫
测,如渊似海。
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
一种源自于他身为天下第一武将的、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的不甘。
他,吕布,纵横天下,靠的是手中的方天画戟,靠的是一身无双的武艺。他击败了无数成名已久的英雄,他的威名,是用敌人的鲜血和尸骨铸就的。
可今天,他虽以一敌三,虽败犹荣,可这份“荣光”之中,到底有多少是属于他吕奉先的,又有多少,是属于这四只马蹄铁的?
如果没有这件神器,他还能不能在关羽那致命的一刀下,完成那匪夷所思的转向?
如果没有这件神器,他还能不能在三人的围攻中,如此游刃有余地闪转腾挪?
他不知道。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可以接受自己力战而败,但无法忍受自己的胜利,是建立在别人的“恩赐”之上。哪怕这个人,是他最为敬重的义父。
“呼……”
吕布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再去看那蹄铁,而是转过身,从角落里拎起一坛葡萄酒,拔掉封泥,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像一团火在燃烧。可这火焰,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烦乱。
他看着营帐外,长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