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也老是病,急出来的毛病,开车毛毛躁躁。那天回来,跟我说遇上好人了,没让他赔,还……唉。”
他没说下去,只是又重重吸了口烟。
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年轻人开着它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大概是他的妻子,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爹,咋弄成这样?”年轻人跳下拖拉机,看着现场直咂舌。
“别废话了,拴绳子,给人家拉上来。”男人吩咐道,把烟头扔地上,用胶鞋碾灭。
绳子拴好,拖拉机发力,我的车被一点点从烂泥里拖拽上来,车身沾满了泥浆,前杠和大灯破损严重,侧面还有深深的刮痕,狼狈不堪。
车拖上来后,男人围着我的车看了一圈,又看了看他的大棚,像是在心里盘算。他妻子蹲在地里,小心地扒拉着那些还没完全烂掉的草莓,一脸心疼。
“老板,”我再次开口,拿出钱包,“您看一共……”
他抬手制止了我,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已经软化了:“算了。你也没故意糟蹋东西。车修修得不少钱。我这棚……补补还能用,损失些果子苗子,认倒霉了。”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怎么行!一定要赔的!”
“赔啥?”他几乎要瞪眼,带着一种庄稼汉的执拗,“我表弟那事,我一直记着。那会儿他难,你抬手放了。今天这事,算……算扯平了。”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我急了。
“我说算了就算了!”他声音粗了起来,不容置疑,“赶紧找拖车把你车弄去修吧!别堵我这路边!”
他妻子也站起身,撩了一下头发,虽然脸上还带着惋惜,却也对我说:“大哥,听他的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拖拉机“突突”地开回去了。男人不再理我,转身去找工具,开始收拾那些断裂的竹竿和塑料薄膜,背影沉默而固执。
拖车来了,把我的破车拖走。我站在路边,看着那片被修复了一小部分的创伤,和那个在田里忙碌的身影。
最后,我朝着田里,对着那个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大概没看见,也没回头。
回城的路上,车窗开着,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草莓植株被碾碎后清涩的气息。
几年时间,一个无意间的念头,一次甚至算不上善举的“算了”,竟像一颗被随手扔进时间洪流的石子,在这遥远的、陌生的草莓田里,听到了它沉底的回响。
这世界,有时候,真小。
回城的路上,车窗一直开着。风灌进来,带着烂泥、青草和被碾碎的草莓混合成的古怪气味,黏在头发里,衣服上,挥之不去。这气味像一块湿布,捂在口鼻上,闷得人心里发慌。
拖车的费用不菲。修理厂的人围着我的车,啧啧有声,列出的清单长得吓人:前保险杠总成、大灯、翼子板钣金喷漆、悬挂检查、可能受损的水箱框架……每报一项,数字就跳一下,最后汇总成一个足以让我肉疼很久的数字。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窝囊和荒谬感——几年时间,两次“事故”,一次我免了别人的赔,一次别人免了我的赔,听起来像个闭环的、带有某种宿命意味的圆满故事。可我的车实实在在地坏了,人家的棚子和草莓也实实在在地毁了。这“圆满”底下,是扎扎实实的损失和狼藉,像草莓田里那些烂在泥里的红点,触目惊心。
“扯平了?”夜里躺在床上,那个黝黑汉子的脸和表弟慌张的脸重叠又分开。他说的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压得我胸口发沉。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扯平?不过是有人把苦水默默咽了下去,还给你看了个貌似洒脱的背影。他修补他的大棚,我修理我的车,各自的窟窿,各自填补。那点所谓的“善有善报”,更像是一种侥幸的、脆弱的运气,一次经不起细究的偶然。它抵消不了任何实质的损伤,只是在冰冷的现实规则之外,短暂地透了一口气,露出一条缝隙,让你瞥见一点人情的微光,然后又迅速闭合。
车在修理厂停了快一个星期。取车那天,阳光很好,新车漆亮得晃眼,几乎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只有我自己知道内里经历过怎样的拆解和修复。
鬼使神差地,我又把车开向了城郊。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那股似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