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袄里的三十年(三)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撕裂风雪,红蓝光芒在银行自助点冰冷的玻璃上疯狂旋转。王红旗死死抱着怀里那具裹在旧棉袄里的、冰冷僵硬的身体,像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医护人员冲进来,试图分开他们时,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嘶哑地尖叫:“别碰他!别分开我们!”她的手指死死抠着那件破旧棉袄粗糙的布料,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最终,是护士的温言安抚和“不分开,一起去医院”的承诺,才让她稍稍松开了几乎痉挛的手指。
担架抬着王恒宇冲出风雪,王红旗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身上那件属于她的旧棉袄早已在混乱中滑落,只穿着单薄的棉毛衫裤,冻得浑身青紫,却浑然不觉。救护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冷世界。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监护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王红旗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泣。她跪在担架旁,紧紧抓着王恒宇一只冰冷僵硬的手,那只手骨节粗大,布满裂口和老茧,此刻却像冰块一样毫无生气。她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试图用自己微弱的体温去暖它,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恒宇……你撑住……撑住啊……咱们回家……回咱自己的家……”她一遍遍地、语无伦次地低语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尽的悔恨。救护车的顶灯在她脸上投下惨白的光,映照着她失魂落魄、涕泪横流的模样,狼狈得如同刚从地狱爬出。
急诊大厅的喧嚣瞬间吞没了他们。医生护士围上来,快速检查、询问、下达指令。王恒宇被推进抢救室。王红旗被拦在门外,护士递给她一件病号服外套,她胡乱套上,像个木偶般被带到缴费处。
“预交一万。”窗口里传来冰冷的声音。
王红旗浑身一颤,这才从巨大的惊恐和混乱中剥离出一丝现实感。钱?她身上哪有钱?跟着儿子进城带孙子,她所有的积蓄都贴补了孙子的奶粉、尿布,还有儿子家那永远不够的开销。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空空如也。巨大的无助感再次将她淹没。
“我……我没带钱……我儿子……我儿子马上来!”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王继业和儿媳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急诊大厅。儿媳怀里还抱着睡眼惺忪、被吵醒后扁着嘴要哭的孙子。王继业一眼看到角落里穿着宽大病号服外套、头发凌乱、脸上泪痕未干的母亲,又看到紧闭的抢救室大门,一股混杂着烦躁、后怕和难堪的情绪冲上头顶。
“妈!你到底怎么回事?!大半夜发什么疯!爸怎么样了?”他几步冲过来,语气带着质问。
“你爸……你爸在里面……要交钱……一万……”王红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儿子的胳膊,指甲掐进他昂贵的羊绒衫里,“快!快交钱!”
王继业眉头紧锁,看了一眼缴费窗口,又看了一眼抢救室亮着的红灯,烦躁地扒了下头发:“一万?怎么要这么多?爸……爸到底什么情况?”他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卡,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心疼和不情愿。儿媳抱着孩子站在几步外,脸色难看,小声嘟囔着什么。
钱终于交上了。王继业拉着王红旗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坐下,试图问清事情经过。王红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讲述着,从发现包袱皮,到抱着旧棉袄痛哭,再到那可怕的直觉驱使她冲进风雪……当她说到在银行自助点找到裹着旧棉袄、几乎冻僵的王恒宇时,王继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妈!你就是魔怔了!一件破棉袄,值得你这样?!爸也是!那么大年纪了,犟什么犟?让他住旅馆不住,非要在外面冻着!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还连累得全家鸡飞狗跳!”王继业的抱怨带着浓重的怨气,仿佛这一切的根源都是父母的固执和不懂事。
王红旗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那张在急诊灯光下显得陌生而凉薄的脸。一件破棉袄?自己找罪受?连累全家?这些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破棉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摇晃,“那是你爸的命!是你妈的命!是咱家的三十年!”她指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手指剧烈地颤抖着,“里面躺着的,是那个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人!是那个用板车把你拉了几十里地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