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管不顾,疯了一样翻找着,扯落了好几件衣服。终于,在衣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旧纸箱里,她摸到了!
她颤抖着手,把那件东西拖了出来。
正是那件洗得发白、布满粗针大线补丁的旧棉袄!当年她穿着它,带着三个孩子走进王恒宇的院子。后来日子稍好,王恒宇几次说扔了买新的,她都舍不得,洗净晒干,珍重地收了起来。跟着儿子进城前,她特意把它带上了,仿佛带着一份念想,一份与过往、与那个沉默男人的脐带。
此刻,这件棉袄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布料粗糙僵硬,早已失去了保暖的功能,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樟脑味。王红旗把脸深深埋进那冰冷的、带着补丁的衣襟里,贪婪地、用力地嗅着。那上面残留的、属于王恒宇的、属于那个破败却充满烟火气的家的气息,微弱却固执地钻进她的鼻腔。
“恒宇……”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闷闷地响在空荡的卧室里。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旧棉袄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斑点。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身体蜷缩在昂贵的地毯上,像一只离群受伤的母兽,抱着仅存的、与故土相连的信物,无声地恸哭。新棉睡衣柔软的绒毛,此刻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刺痛着她每一寸皮肤。
儿媳抱着终于哭累睡着的孩子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婆婆抱着那件破旧不堪的棉袄哭得撕心裂肺,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她不明白,一件破棉袄,值得吗?那个沉默寡言、一身土气的公公,值得吗?
王继业在深夜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脸色比出门时更加难看。他烦躁地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爸真是犟驴!死活不肯住旅馆,非说要连夜回去!我把他送到长途汽车站了,买了最早一班回县城的票!让他自己在候车室等着吧!冻病了也是自找的!”他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不耐烦,“妈呢?没事了吧?折腾这一晚上!”
王红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泣,抱着那件旧棉袄,静静地坐在卧室的阴影里。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像两口枯井。
“妈抱着那破棉袄发呆呢。”儿媳小声抱怨,“继业,你去看看,别是魔怔了。”
王继业皱着眉走进卧室,看着母亲怀里那件刺眼的旧物,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妈!你抱着这破烂干什么?脏兮兮的!快扔了!”他伸手就要去夺。
“别碰!”王红旗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异常尖利,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儿子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决绝,是王继业从未见过的。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头莫名一寒。
王红旗不再看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棉袄,低下头,脸重新埋进那粗糙的布料里,身体微微颤抖着,像在抵御着全世界的寒意。那件旧棉袄,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盔甲和堡垒。
后半夜,城市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开始是细碎的雪沫,渐渐变成鹅毛大雪,无声地覆盖着冰冷的街道、高楼和闪烁的霓虹。
王红旗躺在床上,怀里依旧抱着那件旧棉袄,眼睛瞪得老大,毫无睡意。窗外雪花飘舞的景象,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心里。长途汽车站……四面透风的候车室……王恒宇那件磨得发亮的旧外套……还有他抱着蓝布包袱、佝偻着背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她的心脏——他会不会根本没走?他那样犟的脾气!他会不会……还在外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带着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不行!她得去找他!立刻!马上!
她像疯了一样跳下床,胡乱地套上最厚的棉裤棉鞋,把那件旧棉袄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冰冷的触感和微弱的气息。她冲出卧室,惊醒了浅睡的儿媳。
“妈?你干什么去?下大雪呢!”儿媳抱着孩子,惊愕地看着她。
王红旗像是没听见,径直冲到玄关,手忙脚乱地开门。王继业也被惊动,穿着睡衣跑出来,看到母亲裹着那件破棉袄要出门,顿时火冒三丈:“妈!你发什么疯!这大半夜的还下雪!回去睡觉!”
“你爸!你爸他没走!他肯定还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