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送福利院?赵美玲脱口而出。
老校长笑了:山里这样的孩子太多了,福利院哪收得过来。他指着远处正在给妹妹喂饭的阿吉,这孩子懂事,考试总拿第一,可惜...
赵美玲突然站起来,走向阿吉。男孩警惕地看着这个穿着名牌运动鞋的城里女人——虽然鞋已经沾满泥浆,但依然能看出价格不菲。
阿吉,你...想继续读书吗?她问。
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想。但阿爸说,下个月就让我去广东打工。
赵美玲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这支笔够这所学校一年的伙食费,够阿吉读到高中毕业,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前半生花在儿子身上的那些钱,足以改变多少这样的孩子的命运?
老师?阿吉疑惑地看着她脸上滑落的泪水。
没事...赵美玲擦了擦脸,从包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笔记本,这些给你。还有...她犹豫了一下,摘下腕表——破产后她唯一保留的奢侈品,这个卖了,够你和弟弟妹妹一年的生活费。
阿吉没有接,只是问:为什么给我?
为什么?赵美玲也在问自己。是为了赎罪?为了弥补对家明的亏欠?还是因为在这个山里孩子身上,她看到了教育最原始的模样——不是包装,不是交易,而是一颗渴望知识的纯粹的心?
因为...她蹲下来,平视阿吉的眼睛,你值得拥有选择的权利。
钢笔在笔记本扉页写下知识改变命运时,赵美玲感到某种枷锁悄然断裂。远处群山如黛,云雾缭绕,像极了二十五年前她刚怀上家明时画的那些水彩画——那时她发誓要成为最好的母亲,却不知什么才是。
第二十四章 删除的号码
程建国坐在公园长椅上,一遍遍翻看老年机里的通讯录。从前上千个联系人,现在只剩不到一百——家人、医生、几个老同学。那些都消失了,连同他们能提供的特殊通道。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程先生,我是张毅。方便通话吗?
程建国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自从知道儿子主动联系张毅后,他就一直想找这位年轻的科学家谈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回拨了过去。
程叔叔。张毅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里有机场广播,我明天飞德国,走之前想跟您说几句...关于家明。
程建国握紧了手机:你说。
他比您想象的聪明。张毅直截了当,那本专业书,他看懂了三分之一——足够让我惊讶了。
程建国胸口一阵发热。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形容家明,而不是或。
但是...张毅顿了顿,他缺乏最基础的东西:对劳动的理解,对失败的承受力,还有...生活的常识。
电话那头传来登机提醒。程建国急忙问:我该怎么做?
让他从零开始。真正的零。张毅的声音混在机场嘈杂中,不是装样子的体验生活,而是要靠自己双手吃饭的那种。
通话结束后,程建国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夕阳西下,公园里的清洁工开始收拾垃圾。那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动作却利落精准。程建国突然站起来,走向老人。
请问...您需要帮手吗?他问,声音因生疏而僵硬。
老人警惕地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工资很低的。
不要工资。程建国脱下外套,卷起袖子,就想...学学怎么干活。
当夜,程建国带着满身垃圾酸臭回到家,手掌心磨出了两个水泡。赵美玲从山区打来视频通话,屏幕里的她素面朝天,背景是简陋的宿舍。
你看。她兴奋地转动镜头,对准墙上贴满的拼音表,今天阿吉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程建国从没见过妻子这样的表情——不是美容院做完护理的满足,不是买到限量款包的得意,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神圣的喜悦。
家明怎么样?她突然问。
程建国看向茶几上的康复中心周报:家明这周除了例行治疗,还主动报名了园艺班和木工课。附的照片上,儿子正专注地打磨一块木头,眼神是程建国二十五年未见过的清明。
他在学习。程建国轻声说,真正地学习。
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