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粗暴介入而导致的生产力下降、管理混乱的图景。这无疑为那些反对的朝臣,提供了最有力的现实注脚。
恰在此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瑾又小心翼翼地呈上几份新的奏疏。朱瞻基烦躁地翻开,内容已然升级——不再是空泛的道德劝谏,而是开始具体弹劾派驻广源号的几名内臣“仗势欺压商民”、“索要贿赂”、“干扰经营”,并附有“确凿”人证物证;同时,亦有人弹劾几位与广源号生意往来密切的官员“暗中持股”、“以权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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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从道德高地的批判,到具体罪证的弹劾,再到经济利益受损的现实威胁,层层加码,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朱瞻基靠在龙椅上,闭上双眼,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至少,在方法上,操之过急,低估了阻力。继续强硬下去,非但查不出想要的线索,反而会彻底寒了商民之心,坐实“与民争利”的恶名,更会与整个文官集团乃至勋贵势力产生难以弥合的裂痕。这对他这位登基未久、亟需稳固统治的皇帝而言,是极大的政治风险。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但那冷静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与自省。
“传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瑾立刻躬身:“奴婢在。”
“查,派驻广源号内臣,若有贪渎索贿、扰民实证者,着锦衣卫拿问,按律严惩,绝不姑息!”他先挥下了第一刀,砍向了自己派出去的人,以此平息众怒,显示“公正”。
“其二,查,奏疏中所劾,与广源号勾结、以权谋私之官员,查有实据者,一律罢黜,永不叙用!”第二刀,砍向了一些撞在枪口上的官员,既是整顿吏治,也是给文官集团一个交代。
“其三,”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广源号派驻内臣……确有扰民之嫌,于皇商经营亦无益。着即全部撤回。内官监不得再干预其经营之事。”
王瑾心中一震,知道皇帝这是让步了,连忙应道:“是!”
“其四,”朱瞻基最后补充道,语气凝重,“广源号献技有功,皇商之名,乃朕亲赐,依旧保留。宫中一应采买,依前旨优先择其优良者。然,该商号须恪守商贾本分,依法经营,不得借皇商之名,行不法之事。朝廷……亦当体恤商艰,护其合法经营之权。”
一套组合拳下来,既严厉处罚了“犯错”的内臣和官员,保全了皇家颜面和法纪威严;又顺势撤回了引发巨大争议的内臣,安抚了文官和商界;同时,保留了“皇商”名号,既显示皇帝不忘其功,也为自己日后可能的需要留了一丝余地和解旋的借口。
旨意颁布,朝野上下,暗流汹涌的局势,顿时为之一缓。
那些激烈上书的言官们,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虽表面谦恭,但私下无不认为以“道”抗“势”取得了成功,皇权终究要屈服于公议。与广源号利益相关的勋贵朝臣,也暗自松了口气,财路总算保住了。
……
乐安汉王府密室之内。
韦弘将北京传来的最新情报禀报给朱高煦。朱高煦听完,脸上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笑意。
“如何?本王所言,可曾虚否?”他轻叩桌面,“朱瞻基还是太年轻,气盛而虑短。他想用皇权硬撼已然形成的利益格局,岂能不败?经此一事,他当明白,这龙椅,坐着并非那般轻松。也好,让他吃点瘪,磨磨性子。”
他顿了顿,眼神微眯:“告诉孙敬修,戏做全套。内臣撤了,但‘委屈’还要继续诉一诉,‘损失’也要适当显一显。让他趁机整顿内部,将一些不那么核心的、或是可能被内臣摸清了的环节,做个了断,撇清干净。往后……要更加小心。”
……
乾清宫内,朱瞻基独自一人。他屏退左右,望着殿外依旧灰蒙的天空。一场风波,看似以他的“从善如流”和“赏罚分明”而平息。但他心中并无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明悟和……一丝冰冷的警惕。
他失去了一个深入探查广源号的机会,也暴露了自己对某些领域掌控力的局限性。更重要的是,他看清了文官集团那隐藏在道德文章下的、强大的利益诉求和反抗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