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花田的轮廓被裹成了蓬松的棉絮。向日葵的枯茎顶着白帽,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群站着打瞌睡的哨兵。观测站的窗玻璃上结满了冰花,雷战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齿轮,冰花融化的水痕顺着纹路流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外面飘雪的天空。
“战哥,冬麦区的雪得扫薄点。”“雏鹰”抱着扫帚跑进来,睫毛上沾着雪花,“谭工说雪太厚会捂坏根须,留半尺厚刚好能保温,像给种子盖了层棉被。”
雷战拎起墙角的木锨,帆布手套上还沾着去年的向日葵花粉,在雪地里蹭出点点金黄。林晚星正蹲在仓库门口,往麻袋里装碎秸秆,膝盖上裹着厚厚的护膝——入秋后,旧伤总在阴雨天隐隐作痛,雷战便找后勤要了副骑兵用的护膝,粗麻布的外层缝着层羊毛,裹在腿上像揣着团暖炉。
“把这个铺在麦种最密的地方。”她把麻袋递给“雏鹰”,指尖划过麻袋上的补丁,那是用孩子们上次带来的黑麦布袋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异常结实,“小隼刻的那个‘隼’字木牌,记得插在雪堆上吗?别让扫雪的时候碰倒了。”
“早插好啦。”“雏鹰”的声音从雪地里传来,带着呼气成霜的白汽,“我还在木牌周围堆了个小雪人,给它戴了顶向日葵杆编的帽子。”
雷战的木锨插进雪层时,传来“咯吱”的脆响。雪下面的土还没冻实,能隐约摸到冬麦的根须在土里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银线,顺着向日葵残留的主根向四周蔓延。他想起谭工说的话:花田的根系早就连成了网,冬麦借向日葵的老根汲取养分,来年向日葵又会沿着麦根的轨迹破土,就像接力赛跑,一棒接一棒,永不断档。
观测站的屋檐下,挂着串风干的向日葵花盘,是孩子们临走前帮忙串的。雪粒子落在上面,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饱满的籽实,像串挂在风中的风铃。林晚星踮脚够下最底下的一个花盘,用手指抠出颗籽实,壳上还留着小隼刻的歪扭笑脸,霜花在纹路里凝成细小的冰晶,把笑脸映得亮晶晶的。
“炒点瓜子吧。”她转身往厨房走,护膝上的羊毛蹭过门框,留下淡淡的毛絮,“上次的黑麦粉还有吗?和瓜子仁混在一起烤饼,孩子们说过喜欢这个味道。”
雷战的木锨突然顿住。雪地里有个小小的凸起,形状像只蜷缩的兔子。他用木锨轻轻拨开积雪,露出下面的东西——是那只七星瓢虫,不知何时钻进了向日葵的枯茎里,背甲上的红点被冻成了暗红色,却还在微微蠕动,触角碰着茎秆里残留的花粉。
“还活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瓢虫捧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暖和,能焐化它腿上的薄冰。去年秋天,这只瓢虫总停在“隼”字齿轮上,像个尽职的哨兵,如今齿轮收进了仓库,它倒找了新的岗位。
厨房的烟囱很快冒出了白烟。林晚星把黑麦粉倒进陶盆,雷战蹲在灶门前添柴,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得眼角的疤痕柔和了许多。“雏鹰”趴在灶台边,翻着谭工新送的农技手册,书页上画着各种作物的根系图,冬麦的须根、向日葵的直根、蒲公英的匍匐根在纸上缠绕,像幅抽象的画。
“你看这个。”“雏鹰”指着其中一页,“说不同的根能互相‘说话’,比如麦根会告诉向日葵根哪里有水,向日葵根会把储存的养分分给蒲公英根。”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就像我们三个,你负责巡逻,星姐管种子,我记数据,缺了谁都不行。”
林晚星揉面的手顿了顿。陶盆里的黑麦粉混着瓜子仁的香气,在热气里蒸腾,让她想起孤儿院的厨房——王院长总说,和面要顺着一个方向揉,就像人心,往一处使劲才能成团。她往面团里掺了把向日葵杆磨的粉,是雷战用仓库里的旧石磨碾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饼子在铁锅里鼓起时,外面的雪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把花田照得一片耀眼。雷战推开厨房门,突然看到雪地里有串奇怪的脚印,小小的,像孩童的赤脚,从铁丝网的破洞一直延伸到观测站门口,脚印旁散落着几星点绿色,是冻成冰晶的草叶。
“是小隼?”林晚星立刻凑过来,掌心的老茧蹭过门框的冰碴,“不对,他穿的棉鞋,脚印没这么浅。”
“雏鹰”突然指着观测站的窗台:“是那个!”
窗台上,蒲公英罐的裂缝里,不知何时多了颗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