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论语·子路》有云“君子和而不同”,感怀此行作绝句:
万里驰驱赴蜀西,行囊载志赴新曦。
杏坛初立承先哲,和而不同守素衣。
一九八0年的春节,川西安宁老家的年味还未散尽,檐角的红灯笼在料峭春风里轻轻摇曳,门神纸上的秦琼尉迟恭仍凝望着进出的行人。离翁揣着那封牛皮纸信封的毕业分配通知书,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马尔康师范学院”的烫金字样,心里既有对未知的忐忑,更有对未来的憧憬。这封信,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人生新的扉页——应壤塘县文教局之邀,他将赴高原深处的壤塘县中学,担任初二两个班的数学教师。
“爸,妈,通知书下来了,我被分到壤塘教书。”离翁坐在堂屋的竹椅上,面前的八仙桌上还摆着未吃完的年货。父亲放下手中的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了几下,沉声道:“壤塘远啊,比马尔康还偏,海拔高,气候也恶,你要多保重。”母亲早已红了眼眶,一边往他的帆布包里塞着腊肉和晒干的菌子,一边絮絮叨叨:“衣裳多带几件,那边冷;吃饭别将就,自己学着煮;教书要尽心,对学生好点……”离翁一一应着,看着父母鬓边的白发,心里泛起酸涩。他知道,这一去山高路远,归期难料,但教书育人的理想,如同一簇不灭的火苗,在他胸中燃烧。
简单交待完家事,离翁背着沉甸甸的行囊,踏上了征途。从安宁老家出发,先搭老乡的拖拉机到金川县城,再换乘长途客车前往马尔康。客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窗外的风景渐渐从翠绿的河谷变成了深褐的山岩,海拔一点点升高,空气也愈发稀薄。车厢里挤满了返乡的藏汉同胞,他们说着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脸上带着节后返工的疲惫,却也透着对生活的热忱。离翁靠在车窗边,看着远处皑皑的雪山,想起在师范学院学到的教育理论,想起老师们叮嘱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心里愈发坚定了扎根高原、教书育人的信念。
客车行至马尔康时,天色已近黄昏。这座坐落在梭磨河畔的小城,是阿坝州的腹心地带,藏式民居与现代楼房错落有致,街道上飘着酥油茶的香气。离翁没有多作停留,在车站附近找了家简陋的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就换乘前往壤塘的班车。前往壤塘的路更加崎岖,客车在悬崖峭壁间穿行,下方是湍急的河流,偶尔能看到牦牛群在山坡上悠闲地吃草,牧人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离翁晕车得厉害,一路上吐了好几次,脸色苍白,但他始终紧紧抱着装着课本和教案的书包,那里面是他即将带给高原孩子们的知识火种。
经过两天的奔波,客车终于抵达壤塘县城。壤塘坐落在青藏高原的边缘,平均海拔超过三千五百米,天空蓝得像一块纯净的蓝宝石,远处的雪山巍峨耸立,近处的藏式碉楼鳞次栉比。刚下车,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雪的气息,离翁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县城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两旁是低矮的商铺和机关单位,行人不多,大多是穿着藏装的当地同胞,他们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眼神清澈而真诚。
按照通知书上的地址,离翁找到了壤塘县文教局。那是一栋两层的砖木结构楼房,墙面刷着米黄色的涂料,门口挂着一块木质牌匾,上面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着“壤塘县文化教育体育局”。走进大楼,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几个穿着干部服的工作人员正忙碌着,看到离翁这个陌生面孔,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同志,请问您找谁?”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离翁转过身,看到一位身着藏装的女同志正朝他走来,她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明亮如星。“您好,我是马尔康师范学院毕业的,叫离翁,是来文教局报到的。”离翁连忙递上分配通知书和身份证。
女同志接过材料看了看,笑着伸出手:“你好,离翁老师,我叫卓玛,是人事科的科长。早就听说要来一位师范学院的高材生,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她的普通话带着一点点藏语的腔调,却十分动听。卓玛科长热情地把离翁让进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来,先喝口水暖暖身子,一路辛苦了。壤塘海拔高,刚来可能会有点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茶杯里的清茶色泽清亮,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喝一口下肚,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驱散了一路的疲惫和寒意。“谢谢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