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现在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多的是心累。
那种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的重复,那种付出被视为理所应当、甚至被挑剔贬低的委屈,那种在家庭中被无形边缘化的孤寂,像沉重的磨盘,一点点碾磨着她的精神和活力。
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她抬手用力抹去,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软弱。幻想中的画面越是美好,就越发衬得现实冰冷刺骨。
身心俱疲之下,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是季庆。
“还生气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以为然,“不就说了句盐放多了嘛,值当生这么大气?你这人气性真大!”
郑小兰闭着眼,一动不动,懒得搭理他。
季庆见她没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阿梅他们也不是故意的,确实没说什么重话啊。你这冷不丁撂挑子,饭也不吃,弄得阿梅对你、对咱们家都有意见了。你说她要是心里不痛快,下次回娘家一告状,她爹娘兄弟怎么看咱们?咱们的脸往哪儿搁?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啊?”
郑小兰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表示自己还活着,也听到了。
季庆似乎把这当成了某种缓和的信号,语气松快了些:“要我说,明天早上,你主动跟人家阿梅道个歉,好好说说,这事儿就过去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郑小兰依旧沉默,心却一点点沉下去,沉到最冰冷的深渊。道歉?她做错了什么需要道歉?是因为盐放多了,还是因为她终于忍不住发了一次脾气?
季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便带着点敷衍的口气道:“没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别耍脾气了,都多大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呢?”
说完,他似乎完成了任务,翻了个身,没多久,均匀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郑小兰却在黑暗中彻底清醒了,心底那点因为丈夫过来而升起的一丝微末期望,也彻底熄灭了。她再次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里。这一次,幻想变得更加具体,也更加决绝。
若是她真的学成了一身好手艺,能自己挣钱,挣得比季庆、比季大恒都多,谁还耐烦在这里伺候他们爷仨?她可以昂着头走出这个家,去镇上,甚至去县城,找一处小小的住所,凭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
她可以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忍受那些挑三拣四的抱怨。她的价值,不再依附于这个家,而是握在她自己手里。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起来,就像野草般在她心里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第二日一早,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村子里还一片寂静。
郑小兰悄无声息地起了床,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她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沉的季庆,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屋里那个老旧斑驳的橱柜前。
她的心“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橱柜最底下的缝隙里,摸索着。很快,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那是她和季庆省吃俭用多年,才攒下的二十两家底。
她颤抖着手将包袱拿出来,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银锭子和一些串好的铜钱。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从中数出整整十八两银子。沉甸甸的银两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将剩下的银钱重新包好,放回原处,尽量恢复成没人动过的样子。然后,她把那十八两银子紧紧地揣进怀里,贴肉放着,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希望和未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灶间生火做早饭,没有去喂那几只咕咕叫的鸡。她只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操劳了十几年、却感受不到多少温暖的家,然后毅然决然地、轻手轻脚地拉开院门,走了出去,再轻轻掩上。
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激灵,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几乎是跑了起来,朝着桃源镇的方向。脚步由最初的迟疑,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
昨日黑子说了,要报名,就去镇上的季家面馆。今天季知棠会再去!
她不知道自己三十八岁的“高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