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最后一个跃下马车,步履从容地行至众人之前。他朝着北冥国君端正地行了个晚辈礼,垂眸敛目道:“舅舅安好。”
我凝神望去,只见他面上竟是前所未有的疏淡——唇角虽噙着得体的浅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仿佛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藩篱。
北冥国君显然怔住了,端详片刻才恍然道:“是云泽吧?都长这么大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生疏的感慨,像是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某个模糊的影子。
云泽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平稳无波:“正是。”
秋风卷起满地落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
我望着这对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的舅甥,忽然想起娘亲说过的话——深宫里的亲情,就像琉璃盏上的描金,看着华美,轻轻一碰就碎了,在他们二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马车随着北冥国君缓缓驶向皇宫。朱红宫门次第开启,在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驶至内廷门前,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宫装的美妇人早已领着三个年纪不等的男孩静候在此。
她云鬓高绾,簪着赤金点翠步摇,眉眼间与贺楚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添几分柔美。想来便是我们口中的仁贵妃。
令我意外的是,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并未见深宫怨妇常见的愁苦之态。
三个皇子穿着整齐的锦缎常服,规规矩矩立在母亲身后,正偷偷抬眼打量我们。
我暗自在心中思忖,看来那些坊间传言果真不可尽信。
眼前这位贵妃娘娘容光焕发,举止从容,哪里像是深宫中郁郁不得志的怨妇。
悄悄侧目望向贺楚,却见他始终低垂着眼帘,面上不见半分兄妹重逢应有的欣喜。
我不由在心底轻轻叹息,再一次印证了娘亲说的——宫墙内的悲欢,从来都不似外人看上去那般简单。
仁贵妃见到贺楚时眸光微闪,显然也有些意外,却仍是碎步急趋上前,盈盈一礼:“二哥,别来无恙!”
“贵妃娘娘。”贺楚的回礼平静无波,客气得令人心寒。
娘亲与爹爹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望着仁贵妃依旧维持的得体笑容,忽然明白这深宫里的喜怒,从来都不会真正写在脸上。
令我意外的是,仁贵妃看见娘亲时,眼底竟漾开真切的笑意。
她上前执起娘亲的手,语带欣羡:“宁姐姐风采更胜往昔,这般容颜常驻,真让萨仁羡慕得紧。”
娘亲反握住她的手,浅笑应答:“萨仁妹妹才是光华不减,这般雍容气度,才是真正令人艳羡。”
我跟在几人身后,目光在爹娘、北冥国君与仁贵妃之间悄然流转。
出乎意料的是,几人相见并未如想象中情敌相见那般剑拔弩张,反倒透着几分经年故人重逢的平和。
我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却也不免暗自诧异——这情形,与我想象中的实在相去甚远。
萨仁含笑回首,朝垂手侍立的三个男孩招了招手。那三个身着锦袍的公子立即整衣上前依次行礼。
长子约莫十六七岁,躬身时袍角纹丝不动:“晚辈沈煜,见过睿王爷、宁公主。”声音清脆,举止间已见储君风范。
次子约十二三岁,揖礼时腰间玉佩轻响:“沈烁给王爷、公主请安。”抬眼时眸中闪着灵动光泽,规矩中仍存几分少年稚气。
幼子不过七八岁光景,胖乎乎的小手交叠胸前,奶声奶气却字正腔圆:“沈焕请二位安。”行礼时发冠微歪,却仍坚持将礼数做全。
三人仪态从容不迫,显然是自幼深受宫廷礼仪熏陶。我不禁暗叹这位仁贵妃平日对子女教导之用心。
待行至贺楚面前,三个孩子又齐齐躬身:“舅舅安好。”
我悄悄朝贺楚望去,但见贺楚冷峻的面容上竟掠过一丝无措。
他停顿了一下,终是抬手虚扶:“不必多礼。”声音较平日软了三分,眸底似有冰层渐融。
仁贵妃在旁轻笑:“孩子们常念着舅舅呢。”且不论这话语有几分真假,但确将方才兄妹相见的疏离冲淡了几分。
云泽上前一步,朝仁贵妃恭敬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