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主战派的咆哮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窒息感。一些大夫看着地上那代表两千户悲声的小人轮廓,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中行偃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郤锜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周鸣没有停,他指向那庞大的军费算筹山:“此耗巨万,钱粮何来?无非加赋于民,盘剥于商。”他又指向地上的小人轮廓:“此损精壮,劳力何补?无非老弱耕田,妇孺织布,国力日蹙!”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逻辑力量:“战争,是吞噬财富与生命的无底巨壑!投入越多,损耗越大,国力越衰!此为‘伐狄’之‘本’!”
他猛地转身,在“伐”字下方那两座触目惊心的算筹山旁边,用几根算筹画了一个巨大的向下箭头,箭头深深刺入地砖的缝隙,仿佛要钻入地下。箭头旁,他排出四根长筹(四万钟)和两根短筹(两千钟),组成一个醒目的“-钟\/年”符号(战争年总净值,含贸易损失)。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厉公冕旒下的眼神闪烁不定,手指敲击凭几的速度明显加快。范匄(范宣子)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堆代表损耗的算筹,仿佛在重新评估着什么。魏绛紧锁的眉头下,眼神却越来越亮。
“然则!狄人掠我牛羊妇孺,毁我家园!此仇不报,国威何在?民心何安?”郤锜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挣脱出来,嘶声反驳,试图重新点燃主战的火焰,但他的声音明显失去了之前的底气。
周鸣没有直接反驳,他走到那两堆算筹山的另一侧,在代表“抚”字的下方空地,重新蹲下。
“仇必报,然非必以兵刃相向,流尽己血。”他平静地说,“狄人所求,无非生存。水草丰美则安,饥寒交迫则掠。堵不如疏,杀不如利。此乃‘和戎’之策。”
他开始在“抚”字下方排布算筹,动作依旧沉稳。
“羁縻之费:”他排出五根短筹(五千钟)。“赐其酋首冠带、美玉、车服,彰其地位,使其有荣。开边市,平价售予其粟米、盐铁、布帛,解其饥寒,使其有利。此费,年耗五千钟足矣。”相比旁边那座十九万两千钟的庞然大物,这区区五千钟的算筹小堆,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壮丁损失:”周鸣指着“抚”字下方空荡荡的地面,“年损:零。”这无声的空白,与对面那两千个算筹小人构成的悲怆坟茔,形成了最尖锐的对比!
“贸易收益:”周鸣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力度。“狄地有何?牛羊骏马,毛皮筋角,此皆晋国所需!开互市,以我之盐铁布帛,易彼之牛羊皮毛。狄人得生存之资,我得富国之源!”他迅速排出八根长筹(八万钟)。“仅牛羊皮毛一项,以其易价,年入八千钟,绰绰有余!”这堆算筹小山,稳稳地立在“抚”字下方。
他站起身,目光炯炯地扫视全场:“此乃静态之数。若以十年为期,算其动态流转之利!”他再次蹲下,拿起算筹,在“抚”字下方开始进行更复杂的排布。
“时间之重!”周鸣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穿透力。“今岁耗百金以征伐,犹预支明岁百五十金之利!为何?因征战之耗,乃实打实付出现下之粮秣、兵甲、人命!而此耗所换之‘安’,却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狄人复来,则前耗尽付流水,又需追加新耗!如同滚石下山,越滚越巨,永无休止!”
他用算筹在地上画出一条向下陡峭倾斜的阶梯状折线,每一阶代表一年,每一阶都比前一阶下陷得更深(战争成本随时间推移因复利效应和持续损耗而隐性增加)。“此乃征战之折耗,年深日久,其重如山崩!姑且取其年增隐耗之率,为十五税一(15%)!”
接着,他在代表“和戎”收益的算筹旁,画出一条平缓上升的阶梯折线。“反观‘和戎’之利,互市一开,商旅渐通,信任渐增,其利如同涓流汇溪,积沙成塔!年增之利,亦有十税一(10%)!”他指着“抚”字下方那八千钟的算筹,“此非死数,乃活水之源!”
周鸣站起身,在“伐”字下方那巨大的向下箭头和“-钟\/年”旁边,用算筹排出两个醒目的符号:一个向下坠落的巨石(代表战争成本的沉重与不可逆),旁边标注“折耗率:15%”。
而在“抚”字下方那代表着收益的八千钟算筹和上升的阶梯线旁,他排出另一个符号:一条蜿蜒向上流淌的溪流(代表和平贸易的涓滴积累与增长),旁边标注“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