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暂时忽略扎亚茨·马尔采夫的个人感受,仅仅客观描述他所见的内容。
那么,或许只有一句话能够完美地概括。
屋里全是西拉斯。
这栋乡间别墅的正厅,其原本为会客与起居所设的宽敞结构,已被一种充满偏执热情的意志彻底重塑。
空间的功能性被剥夺,转而成为一座圣殿,一座档案馆,一座作战指挥室。
三者以一种毫无章法却又逻辑自洽的方式扭曲地共存着。
一排排长桌与数个玻璃顶的陈列柜,如同大陆漂移后遗留下的碎块,占据了厅堂的中心。
它们似乎曾一度被规划为井然有序的展区,地上甚至还残留着褪色的隔离带被撕下后留下的胶痕。
然而,计划显然已被另一场洪水所淹没,秩序在实用面前溃不成军。
现在,这些台面上堆积着如山峦般的物件,彼此挤压,层层叠叠,仿佛某种地质沉积,记载着某个人的全部公开生活。
墙壁,则是一幅更为壮观的拼贴画。
米色的墙纸被完全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用图钉固定的《友利坚邮报》头版、《纪元》周刊封面、财经新闻的打印稿。
墨迹深浅不一,纸张新旧杂陈,有些边缘已经因湿气而微微卷曲发黄。
在这些印刷品的缝隙间,是大量手写的A4纸,上面的字迹紧密如蚁群,用黑色、蓝色和红色的水笔标注着分析、推论与箭头。
几把拆解到一半的手枪零件,与一套雕刻着鸢尾花纹的法式古董银质餐刀并排钉在软木板上。
交通网地图与伊米塔多公司全球供应链的分布图交错重叠,上面牵满了代表不同含义的各色彩线,其复杂程度堪比解剖学图谱中盘根错节的神经系统。
角落里,一台丹麦古董咖啡机旁,随意丢弃着一只路易十六时期风格的烛台,烛台的底座已经因磕碰而凹陷了一块,失却了原本的庄重。
功能不明,意义不明,用处不明。
但这里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无比鲜明的主题。
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在那面本该悬挂壁炉或家族徽章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人像油画。
它的画框是那种繁复夸张的巴洛克风格,鎏金的卷草纹路几乎要从画框中挣脱出来。
画作本身占据了扎亚茨踏入此地后全部视野的至少五分之一,其存在感如同一颗恒星,强行规定了这片混乱星系中所有星体的运行轨道。
画中人穿着一套炭灰色西装,面料是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哈里斯花呢。
他并未看向画外,视线微微垂落,仿佛在审视一份无形的文件,或是聆听一场不值得他抬眼的汇报。
他有着一张英俊得近乎不真实的脸庞。细密的鱼尾纹,泄露了属于中年人的岁月痕迹,但那清晰如雕刻的下颌线,与一种发自骨髓的、掠夺性的生命力,却又让他散发着青年人才有的锋芒。
他身上似乎存在一种奇异的时间悖论,让人说不清是返老还童,还是未老先衰。
如果这张脸属于一位正派英雄,人们会在第一印象里认定他是个隐藏着暴君灵魂的改革家或阴谋家;
可倘若说他是个公认的反派,那副不容置疑的正气凛然,又会让人觉得叙事本身缺乏逻辑上的合理性。
在当今的友利坚,没有人会不认得这张脸。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乔瓦尼·沃尔普的声音打破了静默,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语调。
扎亚茨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我认得出。”
“当然,所有人都能认出。”
沃尔普向那副画像走近,皮鞋踩在落满灰尘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边走边说,仿佛一个热情的博物馆向导,
“他是伊米塔多公司的领袖,这一番奇迹的缔造者。”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恰当的类比,
“全友利坚人都看得出来,只要他愿意看一下每天的电视新闻。
西拉斯之于伊米塔多,就像乔斯达之于樱桃,就像亨利·福特之于t型车,就像卡尔·本茨之于内燃机。”
扎亚茨的视线跟随着他,然后缓缓扫过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