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仪表堂堂、言谈举止如同从常春藤盟校宣传册里走出来的人物,亲自将我们引至顶层的一间套房。
公寓式的设计,兼顾了古典的奢华与现代的便利。
在伊莎贝拉用一台手持设备对房间进行了反窃听扫描后,她立刻换下了那身刻意营造出的“研究生助理”的伪装。
纯白的衬衫被解开,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她向我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讯意味。
“这次的合同非常正规,伊莎贝拉,”
我回答道,
“毫无问题。
在商业活动中,尤其是与知识精英的合作,信誉的价值远高于一次性欺诈所能带来的短期收益。
依靠文字游戏设置陷阱,是一种极其不明智的行为。”
“比如,通过设置一个宽泛到足以涵盖任何意外的‘重大失误’定义条款?”
“很古典的技巧,但有效。”
“或者,附上一份看似优厚、实则严苛到不切实际的绩效追回条款?”
“这是华尔街的通行做法。”
“再或者,以无息贷款的形式发放部分预付款,诱导对方超前消费,再通过某个隐蔽的触发条件,将整笔贷款瞬间转化为年化率惊人的高利贷?
用无数个从句、状语和限定词,构建一座令人头晕目眩的语法迷宫?”
“这需要极度高超的文字技巧,对法典判例的渊博知识储备,以及对合同、政策与人性弱点的长期、敏锐的关注。”
我承认道。
“而你恰好都有。”
伊莎贝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觉得你对这一套熟练得像是呼吸。”
“可能是吧。”
我选择了一个复杂的句式来回应,
“一位在法律实务的竞技场中,经历过虽非惊涛骇浪、却也足够漫长的职业生涯的法律从业者,偶尔地、出于必要性地运用此类技巧,并由此积累起合乎情理的丰富经验。
这是一件相当恰当且不失体面的事情。”
“我想煮点咖啡,”
她似乎放弃了从正面攻破我的防线,
“需要给你来一杯吗?”
此刻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丝绸睡衣,长发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在柔和的灯光下,她少了几分“荆棘公主”的锋芒,多了几分居家女孩的慵懒与俏皮。
她一边走向套房内的小厨房,一边向我询问。
“非常乐意,”
我用一种近乎刁难的口吻提出了要求,
“牙买加蓝山一号,中浅度烘焙,手冲,水温控制在九十二摄氏度,研磨度参照海盐颗粒,用V60滤杯,闷蒸三十秒,总萃取时间不超过三分半。
不要任何奶和糖。”
“……我尽量做到。”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厨房里传来磨豆机均匀的嗡嗡声,以及瓷器轻微的碰撞声。
“迈克尔和我说过你的光辉事迹,”
她的声音隔着半开放式的吧台传来,
“关于你在‘奥德赛计划’里,是怎么用一份堪称艺术品的合同,把他们一整个精英团队耍得团团转的。”
“该死,他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我轻声咒骂了一句,
“他是怎么说的?
难道他是想出现有关显着负面影响的重大失误吗?”
“别生气,西拉斯。”
伊莎贝拉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迈克尔先生的工作态度无可指摘。
他只是……在我修习卡门安排的‘高级金融衍生品与法律规避’课程时,偶尔会作为客座讲师出现。”
“迈克尔,卡门……这听起来像是邦妮和克莱德的邪恶变体。”
“好了,西拉斯,”
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蜷起双腿,
“他只是在课堂上,讲解‘创造性合同架构与非对称性风险转移’这个课题时,把你的合同,称之为‘掠夺性协议设计中的不朽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