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神念如同流水般渗透进那残破的船体。
内部的情景,比他想象的还要……寂静。
没有恐慌的奔逃,没有绝望的哭喊。巨大的舱室大多空空荡荡,积满了尘埃。一些区域还残留着激烈抵抗的痕迹——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被暴力破开的密封门,以及一些冻结在黑色粘液中的、形态怪异的永夜衍生物尸体。
他的神念最终聚焦在了那散发着信号的中枢观测穹顶。
穹顶内部,并非复杂的控制台或维生设施,而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
无数实体书籍与散发着微光的存储晶体,整齐地排列在高达数百米的环形书架上,尽管有些书架已经倾颓,书籍散落一地,但整体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动容的秩序。穹顶中央,是一个由老旧仪器环绕的、类似讲台的区域。
而在那讲台之上,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人”的残影。
那是一个由全息投影构成的、身形有些虚幻的老者形象。他穿着某种早已失传的文明服饰,面容慈祥而疲惫,眼神中却蕴含着一种难以磨灭的、如同星辰般坚定的光芒。他并非活人,而是一段预设好的程序,一段承载着最后使命的……信息聚合体。
老者(程序)似乎感应到了曦的探查,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曦神念传来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模拟出来的微笑。一个温和而清晰的声音,通过飞船残存的广播系统,同时在现实与曦的神念中响起,用的是某种古老的、但能被灵魂理解的通用信息语:
“终于……还是等到了。虽然比预想的,要晚上许多许多……”
老者的全息影像做出一个环顾四周的动作,语气带着深深的缅怀与遗憾:“如您所见,旅行者,这里是‘逐星者号’,‘洛兰文明’最后的火种船。我们……失败了。未能抵达预言中的‘庇护所’,也未能逃脱‘永夜’的追猎。”
“船上承载的一亿两千万个生命印记,以及洛兰文明所有的知识、历史与艺术……都已随同另一半船体,化为了虚无。”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那模拟出的目光依旧坚定,“而我,首席记录官埃隆的影像,与这艘船最后的能量核心绑定,在此守候,只为了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他指向周围那浩瀚的图书馆,以及那些散落的存储晶体:“将洛兰文明……最后残留的这部分记忆与知识,传递给后来者。无论您是哪一个文明的存在,无论您是否愿意承载这份重量……请接收它。”
“这不是求救,”老者的影像凝视着虚空,仿佛穿透了船体,看到了外面无尽的黑暗,“这是……交接。是文明存在过的……证明。”
“我们曾仰望星空,我们曾探索真理,我们曾创造辉煌,我们也曾……奋力抗争。我们失败了,但我们的故事,不应就此彻底湮灭于这冰冷的永夜。”
“请带走它们吧。哪怕只是多保存一个纪元,哪怕最终依旧无法逃脱终结……至少,在最终的寂静降临前,曾有一个名为洛兰的文明,发出过自己的声音,留下了自己的……诗篇。”
随着他的话语,那观测穹顶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些许,所有残存的存储晶体都同步亮起,将内部压缩到极致的信息流,毫无保留地向着曦的神念敞开了大门。那不仅仅是冰冷的知识,更包含着无数洛兰人的生活片段、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爱与梦想、他们的勇气与牺牲……
曦沉默地站在虚空之中,感受着那汹涌而来的、一个文明最后的余晖与重量。他没有拒绝,灵魂坐标无声运转,如同最忠实的石碑,开始记录这艘残破方舟承载的一切。
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逆转乾坤的奇迹。只有一艘搁浅的船,一个坚守到最后的程序,和一份托付给未知未来的……文明遗产。
这,或许也是对抗“永夜”的一种方式。以记忆,对抗遗忘。以存在过的证明,对抗彻底的虚无。
当最后一点信息流被坐标记录完毕,观测穹顶的光芒骤然熄灭,那首席记录官埃隆的全息影像,也如同风中残烛,缓缓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回荡在空寂船舱中的低语:
“愿星火……不灭……”
曦站在虚空之中,良久,对着那艘彻底陷入死寂的残破飞船,微微躬身。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