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五十米的幽暗空间里,柔和的光束从上方垂直落下,照亮了男人略显沧桑、胡茬青郁的脸庞。光柱中,投影出一个穿着墨绿色校服、系着素白蕾丝领巾的女孩,她的影像半透明,面容素净得几乎与领巾融为一体。
“我可以提供参考意见,”EVA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带着一丝机械的质感,“但你应该清楚,即便我加上副校长和校长的否决票,校董会仍有权强行通过决议。”她轻轻摇头,光影随之微微波动,“在这件事上,加图索家族的影响力足以推动校董会达成他们想要的结果。所以,如果恺撒执意如此,而他的家族也不反对,那么……无人能够阻拦。”
“这就有点麻烦了啊……”男人拖长了语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不过,既然你开口了,”EVA的影像转向他,语气似乎柔和了些许,“我会在报告上批注反对意见。”
“漂亮!我的女孩就是靠得住!”男人咧嘴一笑,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上次你找我帮他修改3E考试的成绩——尽管他原本就是第一;这次你又让我在报告上做手脚。”EVA微微歪头,长长的发丝垂落,直至虚幻的脚踝。她促狭地笑着,那笑容却纯净如冰原上的初雪,“你都做了他们一家四口的专属管家,现在想更进一步去当保姆了?你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为什么对他如此费心?”
男人耸了耸肩,姿态随意,眼神十分的认真:“我想把这桩婚事拖一拖,给路明非那小子……一个机会。至少,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可怜他?”EVA再次摇头,光影构成的眉头微微蹙起,“可为什么呢?他已经足够耀眼,身边从不缺少爱他的人,而且每一个都那么出色。即便你给他创造了机会,也需要他自己愿意伸手去把握。”她的语气变得深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你应该明白,他和诺诺之间最大的隔阂,恰恰在于他拥有的‘一切’。他就像一个……穷惯了的人,偶然捡到一张价值不菲的彩票,兑奖后,将每一分钱都视若性命,赋予其最特殊的意义,绝不肯松开分毫。即便前方有千万、亿万的机会,只要需要他放下手中紧握的那一枚硬币,他也绝不会冒险。”
“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细致?”男人有些诧异。
“这个学院里,能真正的脱离监控范围的其实极少。”EVA的声音平静无波,“我观察他每晚的作息,追踪他课程的安排,自然能知晓。一个如此‘吝啬’于现有拥有物的人,是绝不可能冒险,用他视若珍宝的‘资产’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的。”
男人仰头灌下一口冰可乐,碳酸气泡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凝视着黑暗中的虚无,眼神有些飘远。
“是啊,按他那种一帆风顺的成长轨迹,怎么就能养出这么拧巴的性子?”他晃了晃铝罐,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真是怪事。不过那些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只是……想给那小家伙留点念想,一点盼头。”他顿了顿,目光转向EVA的光影,“你看他整天风流快活,身边美女前呼后拥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慌。他在意的东西太少,攥在手里的更少,就那么几样宝贝,把整颗心塞得满满当当。”
“陈墨瞳其实不算他什么人?可偏偏在他心里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男人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料,“要是这块地方突然空了,拿什么都填不上。他现在那副样子,总是出神,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他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这种样子,说穿了,就是孤独。”
漫长的沉默在服务器低沉的嗡鸣中蔓延。EVA静静地凝视着他,忽然伸出由光线构成的、并无实体的手,虚虚地拂过他的发梢,动作轻柔得像一阵风。
“你老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跨越数据与现实的怜惜,“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说话的。那时候的你,骄傲得像头不肯低头的野兽。”
男人抬起手,试图握住那只虚幻的手,却只触到一片微凉的光影和空气。他蜷起手指,轻声说:
“失去你之后,”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机器的运行声吞没,“我也很孤独。”
...
路明非正靠坐在病床边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