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巨大的、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地压在青石巷的上空,将白日里最后一丝喧嚣也拧干、吸尽。
路灯还未亮起,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巷道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晚饭将熟的油烟味和雨后泥土的腥气。
陈孝斌的心,比这暮色还要沉。
他几乎是小跑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混杂着刚才找车时沾上的尘土,在脸颊上冲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晓宏,车停在巷口,你去看着点,别让人给刮了,等事完了我亲自去道谢。”
陈孝斌回头,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儿子喊道。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晓宏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焦虑:“爸,我知道了,你快进去看看大壮哥。”
陈孝斌“嗯”
了一声,不再耽搁,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推拿室的大门。
推拿室里光线已经很暗了,铺面里只开了一盏节能灯泡,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
然而,就在陈孝斌踏入门的一瞬间,一声带着哭腔的、焦急万分的呼唤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耳朵:
“大壮!
大壮你醒醒啊!
你别吓我!”
是招娣!
他的外甥女!
陈孝斌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只见招娣正跪在一张推拿床边,双手紧紧抓着床上一个少年的胳膊,哭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颤。
此刻的大壮,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着,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体软软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刚才还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着的眉头,此刻也舒展开来,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怎么回事?!”
陈孝斌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冲到床边,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探向大壮的颈动脉。
指尖下,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我……我不知道……”
招娣哽咽着,语无伦次,“刚才你和晓宏出去找车,他还好好的,就是说有点头晕,我让他躺一会儿……”
“我守着他,给他擦了擦汗,他还跟我说没事……可是……可是突然就不动了,叫他也不应了……叔,大壮他是不是……是不是……”
招娣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砸在大壮的手背上,冰凉。
陈孝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股怒火夹杂着无边的恐惧和自责涌上心头。
他刚才就不应该离开!
他怎么能放心把大壮一个人留在这里?这孩子的身体,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别慌!
招娣,别慌!”
陈孝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他的声音也在抖,“大壮不会有事的!
车来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他猛地回头,对着门口大喊:“晓宏!
晓宏!
快进来!
搭把手!”
晓宏本来就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听到父亲的喊声,立刻推门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床上毫无动静的大壮和哭泣的招娣时,也吓得脸色一变:“爸,大壮哥他……”
“别问了!
快!
抬人!
去医院!”
陈孝斌当机立断,一把掀开盖在大壮身上的薄被。
大壮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这让陈孝斌的心更加沉重。
他和晓宏一人抬着大壮的肩膀,一人托着他的腿弯,招娣则在一旁帮忙扶着大壮的腰和头,小心翼翼地将他从推拿床上挪了下来。
大壮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毫无生气。
“小心点,慢点,别碰到他。”
陈孝斌低声嘱咐着,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他能感觉到大壮身上传来的微弱体温,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那微弱的脉搏和毫无反应的状态,又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