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像一把钝了的锯子,在午后毒辣的日头下,不知疲倦地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陈孝斌本就烦躁不安的心绪。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仿佛要将一切生命都融化、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混杂着泥土被烤焦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葬礼的纸灰与香烛的余味。
陈孝斌刚参加完好友老藤的葬礼。
老藤,一个和他从小玩到大,一起下河摸鱼虾,一起扛过枪,一起喝过最烈的烧刀子,也一起在生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的老朋友,就这么走了。
肺癌,查出来的时候就已是晚期,短短几个月,一个原本硬朗如牛的汉子,就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最后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葬礼办得很简单,老藤一儿一女,几个远房亲戚和他们这帮老骨头来送他最后一程。
看着那口薄薄的棺材被抬进墓穴,黄土一抔抔落下,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像砸在陈孝斌的心上。
他觉得,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也随着那黄土一起,被永远地掩埋了。
“唉……”
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从陈孝斌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他步履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
脚下的拖鞋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出“啪嗒、啪嗒”
的声响,单调而沉闷。
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背也有点驼了,头半灰半白,被汗水濡湿,贴在头皮上,更显憔悴。
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磨得油光锃亮的黄铜汗烟袋,烟袋下面,坠着一个同样老旧的皮质烟丝囊,随着他的步伐一摇一摆,里面细碎的烟丝似乎也在不安地躁动。
陈孝斌下意识地将汗烟袋拿到手里,拧开烟锅,从烟丝囊里捻出一小撮金黄色的烟丝,熟练地填满。
用拇指按了按,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呲啦”
一声,橘红色的火苗舔上烟锅。
他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丝在烟锅里燃烧,出“滋滋”
的轻响。
浓烟被他深深地吸入肺腑,仿佛要借此麻痹那深入骨髓的悲伤和无力感。
然而,烟丝的刺激并未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是点燃了肺里的某个引信,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筋骨,带来一阵酸痛。
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他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看着眼前被热浪扭曲的街道,眼神空洞而茫然。
又一个同龄人走了。
前几年,是老张,心脏病突;去年,是老李,脑溢血;现在,是老藤……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像秋叶一样,在他眼前纷纷飘落,归入尘土。
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片不断缩小的孤岛上,周围的海水正在一点点上涨,冰冷而绝望,不知何时就会将他彻底吞没。
“我还能撑多久呢?”
陈孝斌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对死亡的恐惧。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缩在脚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散。
七十多年的人生,像一部快进的黑白电影,在他脑海中飞闪过:童年的嬉闹,青年的热血,中年的奔波,老年的孤寂……
最终,似乎只剩下无尽的等待和对逝去岁月的追忆。
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家门。
可今天,他却觉得格外漫长。
阳光依旧毒辣,蝉鸣依旧聒噪,可他的世界,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无边的灰暗和死寂。
“爷爷!
爷爷回来了!”
一个清脆响亮的童声,像一道穿透乌云的阳光,突然划破了陈孝斌心中的沉闷。
他抬起昏花的老眼,循声望去。
不远处,自家小院门口,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校服的女孩正踮着脚尖朝他这边张望,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那是他的孙女,小文,今年十五岁,上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