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凛冽。
北风像个不知疲倦的泼皮,裹着铅灰色的云层,没日没夜地在平原上呼啸、肆虐。
它卷走了枯枝败叶,也卷走了最后一丝暖意,将整个世界都冻得瑟瑟抖。
天空是那种沉甸甸的灰白,仿佛随时都会倾泻下一场鹅毛大雪,却又吝啬得只肯洒下几片细碎的冰碴子,让空气愈干冷刺骨。
清晨,推开窗,呵出的白气瞬间便消散在寒风中。
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房檐下,都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锥。
这些冰锥,长的竟有一人多高,从屋檐垂落下来,尖端细瘦。
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寒光,宛如一把把倒悬的利剑,又似水晶雕琢而成的钟乳石,充满了奇诡而壮丽的冬日景象。
短的也有一尺来长,胖乎乎、圆滚滚的,像一颗颗凝固的泪珠,又像孩童手中舍不得放下的糖棒。
小巷里,难得有几分生气。
平日里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此刻也被这严寒逼得缩手缩脚,但天性中的顽劣是冻不住的。
几个半大的小子,穿着臃肿的棉袄棉裤,像一群笨拙的小熊,围着一处低矮的屋檐转悠。
他们小心翼翼地,瞅准一根不算太粗的冰锥,一个胆大的猛地跳起来,用冻得通红的小手使劲一掰,只听“咔嚓”
一声脆响,那截冰锥便应声而落。
他得意地举起战利品,像得到了稀世珍宝,其他孩子立刻围拢上来,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给我舔舔!
就一下!”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冻得红扑扑的脸蛋,怯生生地请求道。
“去去去,女孩子家,脏不脏!”
那男孩嘴上嫌弃着,却还是把冰锥递了过去。
小姑娘欣喜地凑上前,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一舔,冰凉刺骨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她打了个激灵,却咯咯地笑了起来:“甜的!
像大冰棒!”
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效仿,掰下冰锥,有的学着小姑娘的样子吮着,体验那份冬日独有的“甜凉”
。
有的则把冰锥放在地上,用脚“砰砰”
地踩碎,听着冰层破裂的声音,看着满地飞溅的冰碴,仿佛那是世上最有趣的游戏。
他们的笑声、叫喊声,给这冰封的小巷增添了一丝鲜活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很快又被无情的北风吞没。
就在这样一个呵气成霜、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陈孝斌家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却被人“砰砰砰”
地敲响了。
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陈孝斌正坐在床头,就着一盏昏暗的灯泡,眯着眼睛穿针引线,缝补着一件磨破了袖口的旧棉袄。
屋里没有生炉子,因为煤价涨了,能省则省。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还是觉得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手脚都有些僵硬。
听到敲门声,他愣了一下,这么冷的天,谁会来串门?
“谁啊?”
他扬声问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几分熟悉的女声:“叔,是我,招娣。”
“招娣?”
陈孝斌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侄女,自从几年前她男人在外地打工摔断了腿,日子就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平时很少往来,除非是……
他不敢多想,连忙放下针线,起身趿拉着鞋,走到门边,费力地拉开了门闩。
一股寒风夹杂着雪粒子立刻灌了进来,吹得陈孝斌一个哆嗦。
门外站着两个人,正是他的侄女招娣,以及一个半大的小伙子。
招娣穿着一件洗得白的旧棉袄,外面套着件同样陈旧的罩衣,头上裹着一条灰扑扑的头巾,只露出一张蜡黄消瘦的脸。
岁月和生活的艰辛,在她脸上刻满了细密的皱纹,眼神也显得有些浑浊和疲惫。
她的嘴唇冻得紫,不住地搓着那双布满裂口和冻疮的手,看到陈孝斌,脸上挤出一丝有些尴尬的笑容:“叔,天冷,打扰您了。”
她身后的小伙子,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已经蹿得挺高,只是身形单薄,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夹克,里面似乎只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