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青瓦白墙,檐角新燕衔着春泥掠过陈孝斌家的月季花丛。
满墙姹紫嫣红的月季花在晨露里轻轻颤动,像打翻了的胭脂盒泼洒在粉白院墙上。
左手边的葡萄藤刚抽出鹅黄嫩芽,卷须怯生生地缠绕着竹架向上攀爬,而右侧花坛里,芍药打着嫣红的骨朵,水仙垂着白玉般的花盏,重瓣牡丹正酝酿着惊天动地的绽放。
窗台的倒挂金钟则像一串串悬着的彩色灯笼,将整个小院晕染成流动的春色。
晨雾还未散尽时,已有提着竹篮的乡邻驻足院外。
“晓芳,你家这牡丹怕不是要成精?”
隔壁张婶扒着院门往里瞧,鼻尖几乎要贴上木门。
晓芳正端着木盆出来晾晒衣物,闻言笑盈盈地擦着手:“我爸去年冬天给它埋了肥料,许是吃足了养料。”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穿蓝布褂子的男人跳下车,车后座捆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陈叔在家不?这是俺娘让我送来的布鞋,她亲手做的,有单的有棉的。
谢谢陈叔治好了俺娘的腿。”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罐头瓶里插着几枝早开的月季。
二十寸的奶油蛋糕用红布盖着,是城西头李木匠家送的谢礼,旁边铁听装的麦乳精、玻璃瓶装的燕窝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
陈孝斌正给歪着头趴着打盹的老汉推拿,指节在劳损的腰肌上沉稳游走,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小文脆生生的喊声:“邹大妈!
你家萝卜要喝水啦!”
五岁的小文扎着羊角辫,蹲在对面院墙根下。
邹家的竹扁里躺着半筐蔫萝卜,白皮上皱巴巴的纹路像老太婆的脸。
她捏着最小的一只萝卜跑过去,萝卜缨子还沾着点湿泥:“邹大妈,这个给小兔子啃正好。”
竹扁旁的木凳空着,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红辣椒串在风里轻轻摇晃。
“谁让你动俺家东西!”
尖锐的女声像剪刀划破春日宁静。
邹家老三从堂屋里冲出来,蓝布衫下摆还沾着灶灰。
她一把夺过萝卜摔回扁里,竹扁撞在石阶上出闷响。
小文吓得往后缩了缩,手指绞着衣角:“三姐,萝卜都软了”
“要你多管闲事!”
邹老三猛地端起竹扁,萝卜在里面滚作一团。
她噔噔噔走到院外小路上,胳膊一扬,整筐萝卜哗啦啦倒进路边的粪坑。
褐绿色的粪水溅起半尺高,几只白胖的蛆虫顺着萝卜皮往上爬。
小文捂着嘴退到门柱后,看见三姐叉着腰站在粪坑边,唾沫星子随着骂声飞起来:“金贵着呢!
倒了喂蛆也不给野丫头片子啃!”
“你骂谁野丫头?”
英子从门里走出来,银簪在花白的头里闪闪亮。
她往小文身前一站,青布围裙还系在腰间:“俺家娃好心提醒,你倒拿粪水泼她?”
邹老三拍着大腿冷笑:“哟,老虔婆出来撑腰了?怎么着,现在成了香饽饽,连蔫萝卜都瞧不上眼了?”
晓芳刚晾完最后件衣裳,听见动静快步走来。
她把小文护在身后,袖口挽到胳膊肘:“邹家妹子,有话好好说,跟孩子置什么气?”
邹老三剜了她一眼,下巴扬得老高:“说?俺家顿顿喝稀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送块蛋糕来!”
她突然抓起路边的石块,狠狠砸向陈孝斌家的院门:“骚狐狸精养的小崽子!
早晚遭报应!”
“啪”
的一声,石块在朱漆门板上砸出个白印。
陈孝斌闻声从推拿室里出来,推拿巾还搭在肩上。
他走到晓芳身边时,脚步在青石板上踩出沉稳的声响:“小三,今天这事要么道歉,要么去大队评理。”
邹老三见他出来,气焰矮了半截,却依旧梗着脖子:“评就评!
谁怕谁!”
日头渐渐升高,聚拢的邻居们围成个半圆。
李木匠蹲在墙根卷烟,烟丝里混着几片月季花瓣:“邹家这是眼红疯了,孝斌给她家老爹推拿时可没收一分钱。”
张婶抱着胳膊直叹气,鬓角别着的月季花枝微微颤动:“去年涝灾,孝斌把药材都低价卖了邻里”
粪坑里的萝卜渐渐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