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初夏,县生产队的土坯仓库里,长条木桌拼起的会议案前坐满社员,墙上“大跃进万岁”
的红色标语被穿堂风掀起边角。
日头爬到头顶,蝉鸣搅得空气烫,泥地上散落着半截烟头和揉皱的烟盒。
队长张铁牛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散会散会!
回家吃饭!”
社员们扛着锄头起身,板凳腿在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
声。
英子蹲在角落收拾会议记录,蓝布头巾被汗水浸得亮。
“英子!”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喊。
陈孝斌身材挺拔地站在逆光里,蓝布褂子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卷着的裤脚露出结实的小腿。
他手里提着个粗布兜,里面是两个热窝头,额前短沾着汗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那双眼在日头下亮得像浸了水的黑琉璃。
仓库里霎时静了。
正要出门的几个媳妇猛地顿住脚,目光像钉子似的扎在孝斌身上。
“老天爷……世人竟有如此标致的男人”
梳双辫的杏花手里的镰刀“哐当”
掉在地上,她慌忙去捡,眼睛却直勾勾的,“这是谁家后生?俊得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
“可不是咋的,”
抱着纺车的二婶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瞧那肩宽腰窄的,那身段,那五官!
哪家女子有这造化?”
“怕是还没成家吧?”
刚过门的小媳妇红着脸,手指头绞着围裙角,“我娘家村有个表妹……”
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飞,英子攥着笔的手猛地收紧,纸页被戳出个小窟窿。
她“噌”
地站起来,红着脸往孝斌那边走,心里却像揣了只欢腾的小兔子——这群眼馋的婆娘,也不瞧瞧这是谁的男人!
“吵啥吵!”
英子走到孝斌身边,故意把声音扬得老高,一把挽住他胳膊,蓝布头巾下的脸亮堂堂的,“这是俺男人陈孝斌!
俺们家娃他爹!”
“哟——”
仓库里顿时爆出哄笑,夹杂着“英子藏得严实”
“好福气”
的打趣。
杏花的脸瞬间红成了西红柿,二婶子拍着大腿笑:“你这丫头,咋不早说!
害我们白惦记!”
孝斌被她挽得一个趔趄,低头看见英子气鼓鼓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勾起来,伸手替她把歪了的头巾扶正:“咋才出来?我在这等了你两刻钟。”
“还说!”
英子瞪他一眼,手指却偷偷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都怪你长得太惹眼!
招蜂引蝶的!”
“我招谁了?”
孝斌哭笑不得,从布兜里掏出个窝头塞她手里,“快吃吧,红糖的,给你留的。”
英子啃着窝头,甜丝丝的热气直往心里钻。
她瞥见杏花还在偷偷看孝斌,干脆踮起脚,凑到孝斌耳边大声说:“晚上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哄笑声里,孝斌红着脸拉着英子往外走。
日头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英子的蓝布头巾在风里一飘一飘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隐约听见二婶子对杏花说:“别瞅了,人家是英子的人……不过话说回来,这陈孝斌的桃花运怕是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