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过透明胶带,刺啦——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将过去大半年所有的奔波、焦虑、争执、汗水与成就,都暂时封存进了这个普通的纸箱里,为这跌宕起伏的一年,画上了一个略带疲惫却又坚实的顿号。
窗外的雪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密了。
工地上几盏高功率的探照灯依然亮着,巨大的光柱穿透飞舞的雪幕,在办公室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像极了这一年里那些明暗交织、难以捉摸的时刻。
他刚直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的腰,走廊里就传来了略显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咳嗽。
“罗总,这就准备回了?”
材料员老郑探进头来,怀里同样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里面是各种陈旧的账本和单据,散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老郑是项目部少数几个主动申请春节留守的人员之一,家在外地,来回不便,索性就留下了。
“刚从仓库最里头清理出来的,都是些往年的旧账本、采购记录,有些还是市一建时期的老黄历了。
我瞅着占地方,您看看还有用没?没用我就整理好贴上封条,扔档案室最里面吃灰去。”
罗明接过箱子,随手翻了翻。
泛黄的纸张,模糊的复写纸字迹,上面记录着钢筋水泥的型号、价格、数量,还有一些如今看来颇为陌生的供应商名字。
这些纸张,仿佛是一个时代的注脚,记录着这座城市的建设者们更早的足迹。
他沉吟了一下,说:“留着吧,老郑。
别看现在用不上,指不定明年集团审计,或者哪天要查个什么旧账,这些都是凭证。
按年份分类,归档存好,手续做齐全。”
“得嘞!
听您的。”
老郑点点头,抱着箱子转身欲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他那件洗得白的蓝色工装棉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和红布包裹的长条物件,递了过来,脸上带着朴实的、略显局促的笑容,“罗总,这是老家刚寄来的,自己灌的腊肠,用了好料,风晒得透,香得很。
您拿回去尝尝鲜。
今年…今年在项目上,没少给您添麻烦,也多亏您一直照应着。”
罗明看着那包裹,知道这是工友们最朴实的心意,推辞反而显得生分。
他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风干肉制品特有的硬实感,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花椒和酒香的肉味隐隐透出。
“谢了,老郑。
看着就好吃。
年后,”
他拍了拍老郑的肩膀,“等开工了,我带瓶好点的酒,咱哥俩找个机会碰一杯。”
“哎!
好!
好!”
老郑脸上笑开了花,连连点头,抱着账本箱心满意足地走了。
罗明将腊肠仔细地放进自己的公文包侧袋,又环顾了一下这间陪伴了他大半年的办公室,确认电源都已关闭,才拎起公文包和那个沉甸甸的资料箱,锁门下楼。
走出办公楼,凛冽的寒风立刻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疼。
工地上白茫茫一片,显得格外空旷宁静,与往日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的景象判若两地。
只有大门旁那个小小的岗亭里,还透出昏黄温暖的光线。
看守工地的王大爷正扒着小小的玻璃窗,努力向外张望,昏花的老眼在风雪中搜寻着。
一看到罗明走出来,他立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缩着脖子迎了出来。
老人家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头上戴着一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棉帽,脸颊冻得通红。
“罗经理!
罗经理!
等等!”
王大爷嗓门洪亮,带着老一辈人特有的热情和关切。
他手里攥着一顶半新的、藏青色的呢子干部帽,看样子是特意准备的,“这么大雪,咋也不戴个帽子?这贼风,灌进耳朵里,年纪大了可遭罪!”
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帽子往罗明头上扣。
罗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头上就多了份暖意。
接着,王大爷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岗亭里拿出一个橡胶热水袋,外面套着个手织的毛线套子,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