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点点头,开始往外拿钱。
一捆(一万),再一捆(两千),然后数出四百七十六块三毛的散票。
厚厚的一沓钱被推进窗口。
收费员拿出点钞机,熟练地将钞票塞进去。
“唰唰唰……”
点钞机飞快地运转,清脆的声音在略显安静的缴费大厅里格外清晰。
罗明紧紧盯着点钞机,心也跟着那声音一上一下。
每一张钞票,都浸透着他的汗水和压力。
“一万三千四百七十六块三毛,正好。”
收费员清点完毕,麻利地开票盖章,将厚厚的收据和找回的几毛零钱递出来。
罗明接过那叠沉甸甸的收据,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口袋。
那几毛零钱,他随手塞进了裤兜。
缴费完成,如同卸下了一部分重担,但想到即将到来的手术和未知的结果,心头依旧沉甸甸的。
他来到父亲的病房。
这是一间双人间,条件比普通病房好很多,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台小电视。
苗凤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用小勺一点一点地给罗华平喂水。
罗华平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浑浊,看到罗明进来,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爸,妈。”
罗明走过去。
“大明来了。”
苗凤放下水杯,脸上带着疲惫和忧虑,“钱……交上了?”
“嗯,交上了。”
罗明点点头,拿出缴费收据给母亲看,“手术费押金都交了,您放心。”
苗凤看着那叠厚厚的收据,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但眼圈却红了。
她知道儿子挣这些钱有多不容易。
罗明坐到床边,握住父亲枯瘦冰凉的手:“爸,感觉怎么样?李院士说了,手术安排在后天上午。
您别担心,就是个小手术,做完就好了。”
罗华平喉咙里出含糊的“嗬嗬”
声,手指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儿子,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手术的恐惧,有对儿子的愧疚,也有一丝微弱的期盼。
罗明陪着父母说了会儿话,宽慰着母亲,鼓励着父亲。
看着父亲虚弱的样子,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笔巨款花出去,换来的只是一个渺茫的、改善生活质量的希望。
但为人子女,他别无选择。
离开病房前,他又悄悄塞给母亲五百块钱:“妈,您自己也买点好吃的,别太省了。
爸这边,辛苦您了。”
苗凤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了。
离开医院,已是下午。
罗明骑着自行车,穿行在省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微凉。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与工地上尘土、汗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他沉重而真实的生活底色。
第二天,清晨
罗明醒得格外早。
今天,是二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考试的日子。
准考证上印着清晰的考试地点:省建设厅主持的在人事部(人事部,2oo1年改组为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局。
)考试中心。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换上了一件洗得白但还算干净的蓝色衬衫——这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正装”
了。
对着家里那块巴掌大的小镜子,他仔细地刮了胡子,将头梳理整齐。
镜中的男人,面容黝黑,眼角带着疲惫的细纹,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大明哥,加油!”
李秀云也醒了,靠在床头,轻声给他打气。
她知道这张准考证对丈夫意味着什么。
“嗯。”
罗明点点头,拿起桌上那个装着准考证、身份证、两支新买的钢笔和一块橡皮的透明文件袋,最后检查了一遍。
“爸爸,考试是什么呀?”
罗欣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问。
“考试啊,就是爸爸要去一个地方,回答很多问题,如果答得好,就能拿到一张特别厉害的奖状!”
罗明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