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和蒸汽粘在额角和脖颈上。
“娟娟？”
罗明的声音不大，但在机器的轰鸣和哗啦的水声中，却清晰地穿透过去。
那背影猛地一僵。
捞豆子的动作停住了，半桶豆子哗啦一声又落回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她缓缓转过身来。
是罗娟。
那张脸，比罗明记忆里瘦削了许多，也黑了些。
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下巴尖尖的。
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写满了惊愕、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音，只是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风尘仆仆、背着帆布包的男人。
“大哥……？”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叫了一声，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随后有些羞怯不敢见人，手里的水瓢“哐当”
掉进了木桶里。
机器还在轰鸣，水还在哗哗地流，但兄妹俩之间，仿佛隔开了一个真空。
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退远了，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和心跳。
罗明一步一步走过去，脚下的水渍出“吧唧”
的声音。
他看着妹妹脸上沾着的豆渣，看着她被水泡得白皱、甚至有些红肿的手指，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沾满污渍的工作服，看着她眼中那份早熟的疲惫和惊惶……几个月来积压的怒气、担忧、焦虑，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只剩下尖锐的心疼，刺得他眼眶酸。
父亲罗华平和自己都是瓦工，家里分了12亩地，农闲时候也会去找建筑队干活，一天2o-25块，自己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怎么也能算得上衣食无忧啊，妹妹何曾有过这样艰苦的生活？
他走到水槽边，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妹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肩膀，像只受惊的小兽，见此罗明越心疼的厉害，前世自己老是觉得妹妹丢了自己的脸，只想抓她回去给周家一个交代，又怎么会在意妹妹的意愿呢？
罗明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打，也不是骂，而是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地、笨拙地拂去她脸颊上粘着的一块湿豆渣。
“娟……”
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说不出的酸楚，“哥……来看看你。”
罗娟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水渍和汗水，砸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哭声被机器的轰鸣吞没。
罗明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沉重地落在了妹妹瘦削的、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莫哭，有大哥在呢”
他喉咙紧，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帆布包的带子深深勒进他的肩胛骨，包里那包特意在三镇车站买的、准备给妹妹的橘子，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啊？”
本以为大哥会继续刁难自己，训斥自己，自己都想好反驳的词了，现在看来大哥好像没火，她有点猜不透大哥的意思，所以状态有些懵，凯哥的叔叔不是说大哥来三镇抓自己回去的吗？
自己和凯哥在黄石躲了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天天提心吊胆怕大哥，又或者是家里的哪个人突然站在她面前，也怕哪天被熟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