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行李,罗明推开斑驳的塑料布门帘。
新建小区的热浪裹挟着水泥灰扑面而来,11栋蓝色楼体整齐排列,4栋楼的外墙上,工人正踩着架子贴瓷砖,切割机的嗡鸣混着吆喝声此起彼伏。
清一色七层步梯房,每层四户,阳光斜斜切过楼道口,在地面投下锋利的影子。
姑爷许金平他们属于内墙涂料组,约莫有1o多人,负责给平整的墙面打底和找平。
(ps:现浇混凝土的顶板和墙面会出现凹凸不平的情况,砂浆找平容易起壳脱落,所以会由涂料组找平和打底。
分为包工和包料两种,包料的想要多赚钱,会在材料上做一些取舍懂得都懂。
)
他下意识默念起房间数据:57o4㎡、5863㎡、6579㎡、66o7㎡——重生带来的奇异能力又作了,连户型图都在脑海里自动展开。
两室一厨一卫的格局,阳台栏杆还缠着施工防护网,墙面上残留的弹线标记歪歪扭扭,像未愈合的伤口。
涂料组的十多个工人挤在四楼。
所谓宿舍,不过是用废旧模板隔出的窝棚,漏风的窗框塞着蛇皮袋,砖块支起的木板床高低不平。
许金平的床铺在角落,被褥泛着灰扑扑的油光,汗味混着涂料的刺鼻气味在闷热的空气里酵。
罗明扯了扯湿透的工装,直接和衣躺倒。
木板床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头顶的灯泡在穿堂风里摇晃,将墙面上未干的灰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远处传来搅拌机的轰鸣,他盯着天花板裂缝里渗出的水渍,意识渐渐模糊,渐渐的呼噜声响起。
“罗明,吃饭了。”
许金平弯腰推了推熟睡的罗明,工装袖口蹭过年轻人肩头,带起一片灰浆碎屑。
见罗明猛地睁眼,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我跟老刘说好了,工地能加个小工。”
罗明翻身坐起,木板床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揉着胀的太阳穴,盯着姑父布满血丝的眼睛:“小工?姑爷,我的手艺,做个大工绝对没问题。”
说话间攥紧拳头,小臂肌肉在褪色工装下微微隆起。
许金平愣了愣,烟袋在裤腿上磕了磕:“成,等会我再跟老刘说说。”
他转身时,工装后襟的补丁扫过门框,“先起来吃饭,饭菜都凉了。”
罗明扯了扯黏在背上的衣服,突然瞥见窗外刺眼的阳光:“现在啥时辰了?”
“快中午十二点了。”
许金平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混着远处搅拌机的轰鸣,“工地开饭晚,你洗把脸赶紧过来。”
洗一把脸后,罗明来到吃饭的地方,吃饭的地方在一楼,灶台是自行搭建的,烧的都是一些废弃木材。
做菜的是涂料组包工头的老婆,两口子是河南人,酷爱吃面,所以中午吃的是豆角面,煮了一大锅,端的是量大管饱。
桌子上摆着两个大脸盆,一个是土豆片,一个是土豆丝。
十三号人各自盛面找个地方蹲起,吃的不亦乐乎。
许金平蹲在临时灶台边扒拉面条,眼角余光瞥见罗明站在门框阴影里,帆布包带子在胯骨处晃得局促。
工地上十三四个汉子围蹲成圈,搪瓷盆碰着铝锅叮当作响,唯有这小子空手攥着衣角,像棵被风刮歪的稻苗。
“没带家伙事儿?”
许金平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不锈钢饭盒,从蛇皮袋里翻出个掉漆的粉色饭盒:“先将就用一餐。”
这是前段时间许凯和罗娟来用过的。
罗明接过去,随意的舀了一瓢水冲了冲,随后凑到大锅边上打面。
“老许,这又是你哪里来的侄子?”
微胖的中年男人顶着油亮的额头凑过来,河南腔里裹着面汤的热乎气,筷子尖还滴着豆角卤子。
老刘蹲在灶台边,工装裤腰带勒进肚皮三道褶,抬头时,胡茬上的面汤顺着下巴滴进饭盒,在油花里漾起小涟漪。
许金平忙拽过罗明,手掌按在年轻人后颈往前送:“刘总,这是我内侄罗明,在老家干了三年刮白——”
他扭头冲罗明使眼色,“快叫刘总,你是做大工还是小工,全凭刘总一句话。”
“刘总好。”
罗明半蹲下来,膝盖补丁蹭过地面的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