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的暮色来得迅疾,夕阳沉落西山后,余晖仅在天际残留一抹淡淡的橘红,很快便被渐浓的夜色吞噬。易枫与嫦娥踏着薄暮前行,甘泉宫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黑黢黢的宫阙如同蛰伏的巨兽,静卧在旷野之上。晚风渐凉,带着秦地特有的干燥气息,吹起嫦娥素白的裙角,也吹散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跟在易枫身后,脚步轻盈却有些飘忽,清冷的眼眸中没有了白日里的清明,反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显然是又陷入了回忆。脑海中,封尘镜幻境里的景象不受控制地翻涌而来——那片冰封的天地,肆虐的风雪,还有易枫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的温度。她记得自己当时灵力耗尽,经脉枯竭,浑身被极寒之力侵蚀,意识早已濒临溃散,只剩下等死的绝望。是易枫的手掌紧贴着她的后心,一股温润的灵力如同救命的溪流,缓缓淌入她枯竭的脉络。可那份温暖背后,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灵力的快速流逝,感受到他的体温一点点下降,从温热到微凉,再到冰冷刺骨。她挣扎着让他住手,他却只用一句“不想死的话,闭嘴”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那声音冷漠到极致,没有丝毫温情,却奇异地让她生出一丝依赖。她转头望他,看到他脸色苍白如纸,睫毛上凝结着细碎的冰碴,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后来,她才知道他竟是要炼化体内狂暴的修罗之力。那股源于混沌的杀戮之力,与他道家正统的灵力本就水火不容,强行炼化无异于饮鸩止渴。她亲眼看着他嘴角溢出鲜血,染红了身前的白雪,看着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却依旧死死扣着她的肩膀,源源不断地将转化后的灵力渡给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当时的她,只能哽咽着喃喃自语,心中的愧疚与感激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他只是平静地说,人生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正值大好年华,不该就此凋零。回忆的画面渐渐切换,来到幻境中最失控的时刻。邪异的欲望之力笼罩四野,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由易枫在混沌中与她纠缠。那并非她本意,却也让她与他之间有了无法割裂的羁绊。她记得自己眼角的泪水,记得身体的酸痛,更记得易枫醒来后那份无地自容的愧疚,以及他小心翼翼询问“这件事就我们两个知道,好不好”时的慌乱。从幻境外的生死救援,到封尘镜中的沉沦纠缠,再到一路同行的相互守护,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交织,让嫦娥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她清冷了千年,孤寂了千年,从未有人像易枫这样,用如此笨拙却真挚的方式,闯入她的世界,用生命守护她,用担当牵绊她。“易枫。”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嫦娥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身前的男子。易枫也随之驻足,转过身看向她。夜色中,她的脸庞被淡淡的星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迷茫,还有几分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怎么了?”他语气依旧沉稳,带着一贯的平静,没有多余的温度,却也没有疏离。嫦娥望着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心绪。她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在心中盘旋许久的话,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易枫耳中:“当初你说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是真的觉得世间很好吗?”她想起他在幻境外,气息微弱却依旧平静地劝她活下去,说起世间的美好。她活了千年,见惯了天庭的规矩森严,见惯了仙途的清冷孤寂,也见惯了凡间的悲欢离合、战乱疾苦,从未真正觉得这世间有多么值得留恋。可易枫的话,却让她心生向往,让她第一次开始思考,或许这世间,真的有值得她去珍惜的美好。易枫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往事。他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夜色中只能隐约看到荒草的轮廓。他沉默了片刻,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感慨,没有悲悯,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这个世界美好不美好,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人一死,什么都没了。”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最残酷的真相。易枫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星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所以有很多人在拼命的活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有些人天生就是富贵命,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一生顺遂无忧;但有些人呢?生来就是乞丐,在街头上挣扎求生,每天祈祷能有一口饭吃,能平安熬过寒冬。”“可这些又有什么呢?”他轻轻反问,像是在问嫦娥,又像是在问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