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镇的夜色,比江南来得更早,也更沉。秋意渐浓,晚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拂着“悦来客栈”后院那株老槐树,枝叶簌簌作响,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如同鬼爪般的影子。小院内灯火已熄,唯有周云羲房中还留着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勉强勾勒出她临窗而坐的纤细身影。
凌烬盘膝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尝试按照胡大夫教导的粗浅法门导引内息。药力化开,带来些许温煦之感,试图抚平经脉中那如同岩浆般灼热流淌的阳火。然而,那力量太过霸道,稍一引动,便似野马脱缰,反而激起更强烈的灼痛,尤其是胸口那道最深的剑伤,仿佛有烙铁在反复炙烤。他额上青筋隐现,汗水浸湿了内衫,最终不得不放弃,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炽热气息的浊气。
不行,还是不行。这力量如同封印在体内的凶兽,给予他远超常人的爆发力,却也时刻威胁着要反噬其身。他需要更有效的方法,而不是这般饮鸩止渴似的勉强压制。王记铁匠铺的异常,慕容锋的动向,还有那莫名兴起的“炎阳剑”传闻……这一切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心头,与他身负的血海深仇隐隐相连。被动等待,绝非他的风格。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如同落叶触地般的“嗒”的一声。
凌烬眼神一凛,瞬间收敛所有气息,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滑至窗边,指尖轻轻挑开一丝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对面周云羲房间的窗户无声开启,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夜枭般轻灵掠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院墙之外。那身影,正是换上了一身利落夜行衣的周云羲。
她果然也坐不住。凌烬心中了然。那个看似清冷沉静的前朝公主,骨子里的果决和冒险精神,恐怕不输于任何江湖人。王记铁匠铺是沈皇后留下的暗桩,如今可能已被幽冥道盯上,她绝不会置之不理。
几乎没有犹豫,凌烬抓起手边的断剑“流火”,用黑布迅速缠绕剑身,掩去其暗红纹路,随即推开后窗,身形一展,如一道轻烟般融入夜色,远远缀了上去。
清泉镇不大,夜晚的街道空旷寂静,只有打更人梆子声偶尔从远处传来。周云羲的轻功身法极为高明,飘忽灵动,借着屋檐墙角的阴影潜行,几乎不露行迹。凌烬则将气息压到最低,如同真正的幽灵,远远跟着,确保自己不被发现。他体内的阳火虽难以精细控制,但赋予了他超常的敏锐感知和爆发性的速度,用于追踪潜行,竟有奇效。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带路的周云羲在一处偏僻的街角停下,隐在一堵残破的土墙后。凌烬悄无声息地靠近,藏身于数丈外的一棵大槐树茂密的树冠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前方不远处,一间铺面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铁匠铺静静矗立在月光下,门楣上挂着一块旧匾,字迹模糊,依稀可辨“王记”二字。铺门紧闭,但从门缝和窗户的破损处可以看出,里面一片狼藉。更引人注意的是,铁匠铺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极淡薄、却无法忽视的阴冷气息。这气息,凌烬在寒山别院外的树林里闻到过——是幽冥道的人!
他们果然来了,而且可能还没走!凌烬的心提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定前方的周云羲,手已按在了断剑之上。若她贸然闯入,他必须随时准备接应。
周云羲显然也察觉到了那股阴寒气息,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石雕般在原地潜伏了足足半刻钟,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铁匠铺内外死寂无声,仿佛并无活物。终于,她动了,身形如鬼魅般飘出,不是直奔铺门,而是绕到铁匠铺侧面一处低矮的、似乎是堆放废料的院墙,如同一片羽毛般轻轻掠入,未发出丝毫声响。
凌烬不敢怠慢,如法炮制,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翻入院内。院子不大,堆满了废铁料和煤渣,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煤灰的味道,掩盖了部分那阴寒气息。他屏住呼吸,借助杂物的阴影隐匿身形,看向铺面方向。
只见周云羲正蹲在铺子后窗下,指尖夹着一枚细小的铜箔,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缝隙中探入,轻轻拨动里面的插销。她的动作精准而熟练,显然是此道高手。片刻后,窗户被无声地打开一条缝隙。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嗤嗤嗤——!”
数道细微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数点寒芒从铺内黑暗处激射而出,直取周云羲面门和周身大穴!是淬毒的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