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朔离去时那看似恭谨却暗藏锋芒的背影,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帅帐之内。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渐渐平息的厮杀声和伤兵的哀嚎,却带不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云中国这头被引入室内的猛虎,已然亮出了锋利的狞牙,其势汹汹,其意难测。郭放、秦风等将领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褪去,便已染上了更深沉的忧虑。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最终默默行礼,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各自退下执行命令。偌大的帅帐,转瞬间只剩下沈清漪一人,以及内帐中赵擎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沈清漪没有立刻起身。她依旧端坐在那张象征着北疆最高权柄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尊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玉雕。指尖深深陷入紫檀木扶手冰凉的雕花之中,留下几道苍白的印痕。体内那股因凤凰精血而生的力量,在经历了方才城头血战的激烈奔涌和面对赫连朔时的强行压制后,此刻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沉淀下来,不再带来灼痛,却化作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疲惫,沉甸甸地淤积在四肢百骸。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阿尔丹踏上马车时那最后回望的、含泪却决绝的眼神;赵擎昏迷中紧蹙的眉头和滑落的泪痕;城墙上将士们血肉模糊却依旧死战不退的身影;还有……那道撕裂夜空、焚毁一切的恐怖流光……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她牢牢缚住,几乎喘不过气。
胜利?这真的算是胜利吗?用女儿的远走他乡、用数万将士的鲜血、用摇摇欲坠的国格换来的,不过是暂时的喘息,以及引来了更加强大、更加危险的“盟友”。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莫过于此。
“娘娘……”高德忠悄步进来,声音带着哽咽,手中捧着一碗刚刚煎好的、散发着浓重苦味的汤药,“您……您喝点药吧,胡军医说您心神耗损太过……”
沈清漪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漆黑的药汁上,没有动。她此刻需要的,或许不是汤药,而是一个能让她彻底放松、放声痛哭的怀抱。然而,那个能给她怀抱的人,正生死未卜地躺在内帐。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接过药碗,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她没有喝,只是捧着,仿佛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是她与这冰冷世间唯一的联系。
“赵擎……他怎么样了?”她问,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回娘娘,胡军医说侯爷脉象确比之前平稳了些许,虽未醒,但……但似乎不再继续恶化了。”高德忠小心翼翼地回禀,试图传递一丝好消息。
不再恶化……这已是眼下最好的消息。是因为云中国援军带来的生机?还是……那虚无缥缈的“雪魄莲心”起了作用?沈清漪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她将药碗放下,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内帐。
榻上,赵擎依旧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尊失去生命的大理石雕像。只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胡军医守在一旁,眉头紧锁,见到沈清漪,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沈清漪摆摆手,走到榻边坐下,轻轻握住赵擎冰凉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曾经是那般有力,能挽强弓,能执利剑,能在这乱世中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可此刻,却软弱无力地躺在她的掌心,冰冷得让她心碎。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他毫无知觉的手背上。
“赵擎,你听到了吗?我们……暂时守住了。阿尔丹她……为了我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她低声呢喃,声音哽咽,“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一个人……真的快撑不住了……”
没有回应。只有帐外呼啸的风声,如同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漪缓缓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痕。脆弱是奢侈的,尤其是在这刚刚经历血洗、危机四伏的关头。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她看向胡军医,目光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尽管深处依旧藏着难以磨灭的痛楚:“胡军医,侯爷的伤势,究竟如何?你实话实说。”
胡军医面色凝重,沉吟片刻,低声道:“回娘娘,侯爷心脉受损极重,本源枯竭,本是必死之局。但……但今日脉象突然转稳,虽依旧微弱,却不再涣散,仿佛……仿佛有一股极其精纯温和的生机,在强行维系着那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