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国家审计署大楼,十七层。
夜色已深,整座城市逐渐褪去喧嚣,沉入一片璀璨而安静的灯海。然而,这曾被划为“h省系列案件深挖扩线专项工作组”临时驻地的办公区,却依旧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低语讨论声、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嘶嘶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永不疲倦的紧张节奏。
梁芳独自坐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内。四周是堆积如山的卷宗箱和贴满便签的档案柜,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粉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墙壁的白板上,画满了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人物关系网以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问号。
她刚刚结束了一场与央行反洗钱中心、外汇管理局以及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驻外联络官的跨国视频协调会。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唇枪舌剑,信息量巨大。针对张天贵、高长河等人向境外转移巨额非法资产的追索工作,取得了初步进展,但在几个关键节点上,再次遇到了强大的技术壁垒和法律障碍。那些经过精心设计的离岸架构、层层嵌套的信托基金、以及利用加密货币和地下钱庄进行的洗钱操作,如同隐藏在深海之下的暗礁,坚固而隐秘。
揉了揉酸涩的眉心,梁芳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精神稍振。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面前摊开的一份厚厚的卷宗——这是从h省“7号基地”加密传输过来的、关于高长河涉嫌受贿及滥用职权案的最终侦查卷宗副本,也是她即将主导审查起诉的核心依据。
卷宗内容庞杂,证据链看似已经闭合。高长河通过妻妹、司机、秘书等白手套,收受张天贵及其他商人巨额贿赂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其利用职权为请托人谋取不正当利益,造成国家重大损失的情节,也有充分证据支持。移送起诉,毫无悬念。
但梁芳的性格里,有一种检察官特有的、近乎偏执的严谨和追问到底的韧劲。她喜欢在看似完美的逻辑闭环中,寻找那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裂缝。她总感觉,高长河这条线上,似乎还缺了点什么。以高长河的狡猾和谨慎,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高层级的力量,其腐败行为真的就仅限于这些已经查实的、相对“传统”的权钱交易吗?那些流向境外的天文数字的资金,其最终目的,真的仅仅是为了个人享乐和家族富贵?
她重新翻开卷宗中关于资金流向的审计报告附件,一页页地仔细重新审阅。密密麻麻的数据、错综复杂的转账记录、令人眼花缭乱的空壳公司名单…这些她早已烂熟于心。但此刻,在夜深人静、心无旁骛的状态下,她试图跳出原有的侦查框架,以一种全新的、更宏观的视角去审视这些冰冷的数字。
她的目光,停留在审计报告末尾的一处附件说明上。那是关于一笔特别巨额资金流向的补充性技术分析。
这笔资金,总额高达2.3亿美元。它并非直接来自张天贵或某个具体商人,而是由高长河妻妹控制的一个离岸空壳公司“南岛商贸”汇出,经过三次中转,最终流入了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名为“彼岸花资本”的私募股权基金。
之前的侦查重点,主要围绕在“南岛商贸”接收张天贵贿款的证据固定,以及高长河如何利用职权为张天贵项目开后门从而完成利益输送的链条构建上。对于资金最终流入“彼岸花资本”后的去向,由于跨境调查难度极大,且该基金架构复杂、保密性极高,初步调查未能穿透。当时的工作重心是尽快固定高长河的直接罪证,因此这部分被列为“待查”事项,准备在后续跨境追赃中解决。
似乎合情合理。
但梁芳的指尖,却在这行“待查”的标注上,轻轻敲击着,眉头越蹙越紧。
“彼岸花资本”…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在h省的卷宗里,而是在…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一排档案柜前,迅速翻找。很快,她抽出了一份来自国际刑警组织的情报共享简报复印件,那是关于近期活跃于亚太地区的几个涉嫌为跨国犯罪集团提供洗钱和资金通道服务的离岸金融机构的警示通报。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简报附录的名单,心脏猛地一跳!
名单上,赫然就有“彼岸花资本”(Lycas capital)!通报称,该基金与多个被多国警方标记的、涉嫌走私、军火非法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