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娘桃枝背着个破包袱回娘家时,太阳刚爬到竹篱笆顶上。
她娘正在院里翻晒粮食,抬头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哟,这不是我那白眼狼闺女吗?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桃枝把包袱往墙角一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抹眼泪:“娘,我跟姓张的打架了,那窝囊废他竟然敢还手”。
话没说完,她娘就把木耙往她面前一戳:“打架了啊,你先别嚎了,把院里这筐衣裳洗了,我还得给你哥缝鞋底”。
桃枝憋着气,拎起沉重的木盆去河边。衣裳堆得像座小山,有她哥哥和弟弟换下来的脏褂子,还有侄子们尿湿的裤子,油腻腻的沾着手。
她一边捶打着衣裳,一边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水里。
中午做饭,她娘往灶房一坐,指挥着她切菜烧火:“多放点油,你弟弟爱吃香的”。
桃枝在灶台前忙得满头汗,她哥跷着二郎腿在院里发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洗碗时,桃枝终于忍不住了,凑到她娘跟前哭:“娘,我在杨树村过不下去了,姓张的跟我动手,那日子没法过了”。
她娘正纳鞋底,眼都没抬:“过不下去就和离,多大点事”?
桃枝愣住了:“和离?那小花和小草她们咋办”?
“那几个都是杨家的种,提脚卖了换两个钱给你傍身”,她娘把线在头上蹭了蹭,“你还年轻,合离了再找个好的。实在不行,去城里给人帮工,听说大户人家招厨娘,手脚麻利的一个月都能赚不少呢,比跟着张树根强多了”。
她哥在旁边搭腔:“就是,和离了好。到时候我托人给你寻个城里的鳏夫,也那窝囊废强,至少能让你住上大房子”。
桃枝心里乱糟糟的。合离?
接下来的几天,她娘变着法地让她干活,洗衣、做饭、喂猪,样样不落。
只要她稍微慢了点,她娘就骂:“吃我的喝我的,干点活还偷懒?难怪你日子过不好”。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桃枝心上。
她开始琢磨去城里的事,夜里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想着要是能去给别人当个厨娘,赚了银子,是不是就能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夜里,桃枝躺在娘家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屋外甥们的鼾声,肚子饿得咕咕叫。
灶房里白天剩下的玉米饼子,娘只分给她小半块,说“家里粮食紧吧,得省着点吃”,可她分明看见哥哥他们都揣着两个饼子。
在杨树村时,日子是穷,可锅里的粥稠稀自己说了算,菜园里的青菜摘一把炒着吃,没人会瞪眼睛。
在这里,她娘总把好东西往哥哥和弟弟屋里藏,分给她的永远是带麸皮的窝头,连腌菜都得数着数吃。
早上天不亮,她娘就用拐杖戳她的炕沿:“起来烧火!你哥要吃油饼,晚了赶不上时间下地”。
桃枝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蹲在灶前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发烫。
这些好吃的没有她的份。
她多盛了半碗粥,她娘立刻沉了脸:“你又不下地,吃那么多干啥?娘家可养不起你这张嘴”。
桃枝把粥碗往桌上一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敢掉下来。
“你到底是咋想的,一个出嫁的女儿总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旁人见了看笑话”。
“你要是不想和离,你一会儿就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要是想和离,我叫你哥去给你撑腰”。
“您让我再想想”。
“就你那榆木脑袋能想出个什么名堂来”?
桃枝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和离。
张家院门外,一行几人脸上都带着一股不罢休的气势。
她娘拄着拐杖,在泥地上戳出一个个小坑:“张树根呢,叫他出来!今儿得把话说清楚”。
张树根正蹲在门槛上修锄头,听见动静,手里的锤子“当”地掉在地上。
小花从屋里探出头,看见外婆和舅舅那凶巴巴的样子,吓得赶紧缩回脖子。
“张树根你出来,我要跟你和离”,桃枝一进院就嚷嚷。
桃枝娘拐杖指着张树根的鼻子,“我们桃枝年轻,不能跟你这窝囊废耗一辈子!赶紧写了和离书,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