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通讯司探子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刚刚因完工而稍显松懈的队伍中,瞬间激起了层层紧张的涟漪。那马蹄声由远及近的预告,让空气中弥漫的疲惫气息顷刻间被一种更加锐利的东西取代——那是混合着恐惧、决绝和隐隐亢奋的战意。
“全军听令!”石头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让躁动瞬间凝固。他站在刚刚垒起的胸墙上,身影在渐沉的暮色中如同一尊石雕。“各队按预定防御区域,即刻进入工事!一刻不得延误!警戒哨向外延伸一里,保持隐蔽,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猞猁的人,继续前出侦察,我要知道那帮羌戎崽子每一步的动向,是快是慢,队形如何,哪怕他们停下来撒泡尿,我也要知道!”
命令下达,刚刚放下工具的士兵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必须完成的使命感。他们迅速而有序地奔向自己的战位,脚步声在松软的新土和碎石上沙沙作响,像是一群即将扑食的猎豹在悄然移动。胸墙后、壕沟里、临时挖掘的散兵坑内,很快便布满了沉默的身影,人与泥土、木材几乎融为一体。军工工程司的工匠们也毫不犹豫地拿起分配到的弩箭或长刀,与步兵们并肩进入阵地,他们的手艺构筑了这防线,此刻也要用血肉来扞卫它。
“检查武器!确认弩机、弓弦、刀剑!把箭囊放在顺手的位置!”石头的副手,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箭疤的汉子,沿着初步成型的防线低声而急促地催促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黑暗中随即响起一片轻微的、却令人心悸的声响:弩臂被拉动的吱嘎声、弓弦试弹的嗡鸣、刀剑出鞘半寸又推回的金属摩擦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每一种声音都在提醒着人们,死亡即将以最快的速度降临。
“营长有令!所有人,就地用餐,抓紧休息!保存体力!禁止引燃任何明火,一口烟、一点火星都不行!谁暴露了位置,害了大家,老子第一个砍了他!军法从事,绝不容情!”传令兵猫着腰,像幽灵一样在蜿蜒的交通壕和各个掩体间快速穿行,将石头的命令一字不落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那“军法从事”四个字,带着冰冷的杀气,让几个原本因寒冷想搓搓手的士兵立刻僵住了动作。
紧张得几乎凝固的气氛中,士兵们默默地从行囊里掏出冰冷坚硬的行军干粮——一种用炒面、肉干碎和盐巴混合压制成的饼子,硬得能磕掉牙,就着皮囊里同样冰凉的清水,艰难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啃食起来。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咀嚼都刻意放轻了声音,只有细微的摩擦声和压抑的吞咽声,在万籁俱寂的山岭间显得格外清晰,反而衬托出那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能真正睡着。尽管身体极度疲惫,肌肉酸疼,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任何一丝异响都能让它剧烈震颤。对未知敌人的想象(是凶神恶煞的蛮族?是骑着高头大马、来去如风的骑士?),对即将到来血战的预感(第一波箭雨会多么密集?滚石能碾碎多少人?自己能不能在刀光剑影中活下来?),混合着对死亡的原始恐惧和对身后家园(那虽有硝烟但更多是炊烟的镇荒城)的守护信念,在每个人心中激烈地冲撞着、发酵着。他们或靠在冰冷粗糙的胸墙上,或坐在潮湿泥泞的壕沟底,身体尽可能蜷缩以保存热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投向山下那条在稀疏月光和星光下泛着微弱灰白的土路,耳朵竭力捕捉着风中可能传来的任何异响——是夜枭的啼叫?是野鼠穿过草丛?还是那索命的马蹄声?
那个年轻的新兵,也就是之前行军时差点摔倒、被老黑扶住的那个,背靠着冰冷的泥土,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几次都没能把水囊的塞子拔开。胃里因为紧张和冰冷的食物而一阵阵痉挛。他试图去想家里母亲做的热汤面,却发现那画面模糊而遥远,取而代之的是即将扑面而来的刀光剑影。
旁边再次伸过来那只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大手,帮他稳住了水囊。
“别慌,小子。”老黑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像砂纸在摩擦,“越慌,手越抖,刀就拿不稳,死得就越快。”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就当是来山里打猎,守株待兔。只不过这次的兔子,个头大了点,牙口利了点,还会咬人。”
新兵用力咽了口唾沫,冰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