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到窗户下,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光线:“再给打个简单的小桌子,配两个凳子。年轻人,总有个写字、放灯台的地方。” 他考虑得很周全。
青文挤上前,仰着脸问:“外公,我能帮上啥忙不?我能递个家伙什!”
王老木匠低头看着外孙,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摸摸他的头:“好孩子,你的心意外公领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书念好,将来有出息,比帮外公干再多活都强。”
量完尺寸,几人回到院里。王老木匠拍拍手上的灰,对陈满仓说:“尺寸都记下了。木料我回头去镇上木材行挑,挑那干透了的松木,木质紧,不变形,还带着股清香味,耐用。工钱的话,你就别再提了,我这当外公的,给外孙成家出把力气,心里高兴。”
陈满仓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王老木匠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快的话,有个五六天,保准把家伙式给你弄好。”
王桂花在灶房里忙活着午饭,今天她特意炒了一盘金黄的鸡蛋,又切了一碟自家腌的、油亮亮的咸菜疙瘩,还把最后一点细粮蒸了馒头。吃饭时,王根生一边大口吃着馒头,一边说:“姐,我认识个老篾匠,编席子的手艺是祖传的,又密实又平整,回头我让他给新房编领新席子,保准好用。”
“那敢情好!”王桂花笑着,给父亲和弟弟碗里各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有你们帮着张罗,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送走娘家人,王桂花立马就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厢房。青文不用人多说,自己就开始把自己的书本和那点少得可怜的玩意儿往那间窄小的耳房搬:“娘,我住耳房挺好,清静,我看书不吵。”
秀荷也帮着弟弟收拾,轻声说:“春燕姐手巧着呢,我见过她补衣裳,那针脚又密又匀,比娘你缝得还好哩。” 语气里带着点羡慕。
秀兰在一旁把青文几件半旧的衣裳叠起来,小嘴叭叭地说:“春燕姐还答应我了,等她过了门,就教我纳鞋底,说纳得密实,鞋底才耐磨!”
果然,也就五六天的光景,王根生就赶着牛车,把打好的床、大木箱、小桌子和两个小凳子都给送来了。崭新的松木家具散发着好闻的木料清香,一下子就把厢房填得满满当当,也有了生气。床板厚实,箱子沉重,边边角角都打磨得光滑圆润,透着王家人做活的实在和用心。
村里人路过陈家院子,都忍不住要停下脚步,探头往里瞧两眼,啧啧称赞:
“瞧瞧,王木匠父子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这家具打得实在,看着就能用上一辈子,青山小子有福气啊!”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赵家。春燕正在灯下就着最后的天光,用一块藏蓝色的粗布给未来的新家缝制枕套,针脚是她能做到的最细密匀称的样子。赵大柱坐在门口编着筐,看着女儿专注的侧影,对过来送东西的吴氏低声说:“这丫头,随她娘。”
傍晚,王桂花特意去赵老四家买了一大块豆腐,配着今年新收的白菜,炖了一大锅,锅里难得地飘着几点油星。她把最大的几块豆腐夹到父亲和弟弟碗里:“爹,根生,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没啥好吃的,你们多吃点。”
王老木匠吃着热乎乎的炖豆腐,看着围坐在桌边的女儿一家,青文在说学堂的趣事,秀荷安静地听着,秀兰叽叽喳喳像只小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日子啊,就是要这样,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过。你们这样,挺好,爹看着心里头舒坦。”
陈满仓话依旧不多,只是默默地给老丈人和小舅子盛饭,每次碗都盛得冒尖。他看着厢房里那套还散发着松木香气的新家具,心里明白,这每一道刨花,每一个榫卯,承载的不仅是儿子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更是岳父一家沉甸甸的、不善言辞却无比真挚的情谊。这日子,就像这新打的松木家具,质朴,结实,带着天然的纹理和温暖的香气,稳稳地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