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看着桌上那方方正正的宣纸,又看看林冲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脑子里仿佛有上千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给高廉写信?
这是什么路数?
自曝行踪?主动挑衅?还是嫌死得不够快?
“教头,这……这万万不可啊!”朱武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觉得林冲一定是疯了,“我们现在争分夺秒,就是要抢在高廉之前抵达云州。您这一封信送过去,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您也要去云州?他只需在路上设下埋伏,我们岂非自投罗网?”
鲁智深也瞪着牛眼,闷声闷气地附和:“哥哥,军师说得对!那鸟官是高俅的干儿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不去找他麻烦就不错了,还上赶着送上门去?”
武松没说话,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几分,周身的气息愈发冷冽。
林冲却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劝阻,径直走到桌前,提起了笔。
墨汁在笔尖凝聚,漆黑如夜。
“军师,你觉得高廉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冲没有回头,忽然问道。
朱武一愣,下意识地思索起来:“高俅的干儿子,靠着裙带关系爬到殿前都虞候的位置,其人必定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但……能被皇帝委以重任,又带着禁军精锐,想来也不是纯粹的草包,应该有些手段,为人阴狠,贪功冒进。”
“说得好。”林冲笔尖轻点,在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一个骄横、阴狠又贪功的人,接到圣旨去云州夺权,他会怎么想?”林冲继续引导着。
朱武的思路被强行拉着走,他顺着林冲的话分析道:“他会觉得这是天大的功劳,是高俅为他铺好的青云路。他的目标很明确,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云州,拿下种师道,收编西军,然后回京领赏。”
“没错,他的脑子里只有‘快’和‘功劳’。”林冲的声音透着一股洞悉人心的寒意,“可如果,在这条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更大的功劳呢?”
朱武心头猛地一跳,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模糊不清。
“一个更大的功劳?”
“对。”林冲转过身,那双平静的眼眸里,仿佛燃烧着算计的火焰,“比如,我,林冲。活捉或者杀死我,这个功劳,比起一个年迈失势的种师道,哪个更大?”
朱武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明白了!
林冲这封信,不是去送死的,而是去下钩子的!
一个足以让高廉这条贪婪的鱼,不得不停下来闻一闻的香饵!
“高廉接到信,知道我也在云州附近,他会怎么做?”林冲看着朱武,一字一句地剖析着,“他会怀疑。这是不是个圈套?林冲有多少人马?他想干什么?他说的‘厚礼’又是什么?”
“一个满心疑虑的人,脚下的步子,还会那么快吗?”
林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走小路,拼的是命,是马力。但就算我们不眠不休,也只能抢先半日。可如果,我能让他在官道上自己慢下来,犹豫、试探、派兵搜索……每耽搁一个时辰,我们的胜算就多一分。”
“我们不光要抢时间,还要……偷时间!”
“从高廉的疑心里面,偷出我们去云州的时间!”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朱武脑中的迷雾。
他手中的羽扇重新缓缓摇动起来,眼中的惊慌失措,已经变成了恍然大悟后的震撼与钦佩。
高!
实在是高!
这已经不是行军打仗的谋略了,这是在玩弄人心!
将敌人的性格、欲望、弱点全都算计在内,用一封虚无缥缈的信,去迟滞一支八百里加急的精锐禁军!
鲁智深和武松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哥哥的意思是,这封信能让那鸟官自己停下来,给咱们争取工夫?”鲁智深瓮声瓮气地问。
林冲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还等什么!写!洒家这就找人给他送去!”鲁智深顿时来了精神。
林冲不再多言,他转过身,笔走龙蛇,在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字。
字迹苍劲有力,锋芒毕露,仿佛每一笔都透着杀气。
他写完,将信纸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