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缓缓起身,将那沉甸甸的锦盒紧紧抱在怀中,仿佛那不是一卷图纸,而是一座山的重量,压着他的过去,也撑起了他的将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断魂坡上还未散尽的血腥气,此刻竟化作了一股决然。
“统帅,何时出发?”
林冲却不急着回答,他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朱武身上。
“军师,你觉得此行最大的难处在哪?”
朱武正沉浸在“一石四鸟”的计策带来的震撼中,被林冲这么一问,立刻回过神来。
他眉头紧锁,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
“难处有三。”
朱武站起身,神情严肃。
“其一,云州远在数百里之外,路途之上关卡重重,杨制使单人匹马,如何避过朝廷和辽人的耳目,顺利抵达云州城下,就是第一道鬼门关。”
“其二,就算到了云州,种老将军是何等人物?官拜经略相公,镇守一方,身边亲卫如云,府邸更是戒备森严。杨制使如今的身份,如何能见到他本人?怕是连府门都摸不到,就会被当成刺客拿下。”
“其三,也是最难的一点。”朱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人心隔肚皮。我们凭什么让种老将军相信我们?这图谱,在他看来,或许是救国利器,也可能是催命的毒药。万一他为了自保,直接将杨制使连人带‘礼’,一并绑了送去汴京,那我们……非但前功尽弃,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武一连三个“难处”,像三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兴奋。
鲁智深那张涨红的脸也冷静下来,他摸着自己的光头,瓮声瓮气地开口。
“军师说得在理。要不,洒家陪杨制使走一趟!他娘的,谁敢拦路,洒家一禅杖放翻!到了云州府,就堵在门口,不信那老将军不出来!”
“胡闹!”林冲和朱武几乎异口同声地喝止。
“智深兄弟,这不是打架。”林冲耐着性子解释,“我们是去送礼,是去结盟,不是去结仇。你这么一闹,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杨志抱着锦盒,沉默不语。
朱武的分析,他何尝没有想到。
此去云州,说是九死一生,都算是乐观的。
“统帅,属下已有死志。”杨志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只要能将此物送到,杨志万死不辞。”
“我不要你死。”
林冲一句话,让杨志猛地抬头。
林冲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过他怀里的锦盒,随手递给了旁边的牛二愣,让他好生拿着。
然后,他拍了拍杨志的肩膀。
“我要你活着回来。不但要活着,还要毫发无伤地回来。”
他转过身,对众人道:“军师说的三个难处,我都想过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林冲身上。
“第一个难处,身份。杨制使不能以二龙山的人过去,更不能以草莽的身份过去。”
林冲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层层打开,里面露出一块温润的、雕刻着猛虎下山图样的白玉佩。
“杨制使,你还认得这个吗?”
杨志定睛一看,浑身剧震!
“这是……王教头的‘虎符佩’?他不是……战死在西夏了吗?”
这王教头曾是杨志在殿前司时的同僚,更是种老将军早年一手提拔起来的部将,为人刚正,与杨志颇有交情。
后来西夏犯边,他主动请缨,最终马革裹尸。
“他战死前,曾托人将此物带给我,说将来若是有难,可去寻种老将军。”林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缅怀,“我一直没用上。现在,它归你了。”
林-冲将玉佩塞进杨志手中。
“你此去,就说是王教头的远亲,家乡遭了兵祸,走投无路,持信物前来投奔。以种老将军的为人,他断不会将故人之后拒之门外。这第一道难关,便破了。”
杨志握着那块尚有余温的玉佩,只觉得千斤重。
这哪里是玉佩,这是林冲毫无保留的信任。
“第二个难处,如何献礼。”
林冲环视四周,忽然问向牛二愣:“二愣,你平时磨刀,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