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十月,秋风里已带了刀锋似的寒意。但比秋风更冷的,是悄然流窜在市井巷陌间的私语。
“听说了么?官家……怕是换了个人。”
“怎讲?”
“前日李记绸缎庄的掌柜,他大舅在宫里当差,说是瞧见官家用膳时,左手使箸——官家可是三十年惯用右手的!”
“这算什么,我表侄在御马监,说官家上月忽然要骑那匹西域进贡的‘玉狮子’,那马性子烈,去岁还踢伤过两个驯马师。可官家骑上去,马竟温顺如羔羊……但官家当年坠马伤过腰,最忌烈马,这事儿老汴京谁不知道?”
“还有更邪乎的,东华门外算命的张瞎子,前几夜喝醉了嚷嚷,说他观紫微垣帝星黯昧,有离宫之象……”
流言如野草,在酒楼茶馆、勾栏瓦肆间疯长。起初只是零碎猜测,渐渐汇聚成有模有样的“说法”:有的说官家练功走火入魔,需静养,故用替身;有的说官家已秘密北征金帐汗国;最骇人的版本,竟说官家遭了暗算,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根本是狸猫换太子。
这些话,自然传到了朝堂诸公耳中。
御史中丞王蔺连续三夜未眠。他是三朝老臣,眼睛毒,心思细。官家近来的“异常”,他比市井小民看得更真切:批阅奏章的笔迹,形似而神非;议政时的反应,总慢上半拍;最蹊跷的是眼神——官家看臣子的眼神,从前是深潭,如今却像镜子,只是映照,没有温度。
十月初八,大朝会。
文武百官列班文德殿时,气氛格外凝重。龙椅上的“刘混康”如常端坐,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大半面容。
礼仪官唱喏,群臣山呼万岁。
起身时,王蔺与几位重臣交换了眼色。
议政过半,轮到御史台奏事。王蔺出列,躬身道:“陛下,臣近日闻市井有荒唐流言,污损圣听,本不当奏。然流言汹汹,恐伤国体,故冒死以闻——有宵小妄议陛下龙体安康,乃至……乃至质疑天颜真伪。臣请陛下,为杜奸佞之口,宜多示天威于众,少涉险地于外。”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陛下您最近露脸太少,行为异常,惹人猜疑,不如多公开露面,少搞那些神神秘秘的。
殿内一片死寂。
龙椅上,“刘混康”静默片刻,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却让王蔺脊背发凉。
“王卿,”声音从冕旒后传来,平静无波,“你读过《太祖实录》么?”
王蔺一怔:“臣……读过。”
“太祖乾德三年秋,汴京亦有流言,说太祖好微服私访,恐遇不测。”刘混康慢条斯理,“当时宰相赵普率群臣苦谏,请太祖深居九重,以安天下。太祖不听,依旧青衣小帽,夜访市井。”
殿中老臣们面面相觑,不知官家为何忽然说起旧事。
“后来某夜,太祖车驾出宫,行至朱雀门外,忽遇乱箭射来——箭矢密如飞蝗,钉满车厢。随行侍卫死伤数人,太祖幸得车厢加固,未伤分毫。”
刘混康顿了顿:“翌日朝会,群臣闻讯,更是跪求太祖莫再涉险。你猜太祖如何说?”
王蔺额头渗出冷汗:“臣……不知。”
“太祖取笑众臣道:‘便是朕被射死,尔等也无事——换个皇帝,尔等照样做官。’”刘混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讥诮,“众臣惶惧,连称不敢。太祖这才道出真相:那夜刺客,是他命殿前司弓手假扮的。箭矢皆去镞头,车厢早覆铁板,所谓‘死伤侍卫’,也不过是演戏。”
文德殿内,落针可闻。
“太祖为何如此?”刘混康缓缓站起,冕旒玉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朕幼时读至此,曾问太傅。太傅言:太祖是明主,岂不知微服私访之险?他故作此态,是要看看——当他‘可能遇险’时,朝中哪些人真心忧君,哪些人只是敷衍,哪些人……甚至盼着他出点事,好换个主子。”
他一步一步走下丹陛,靴底敲击金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王卿,你今日劝朕‘少涉险地’,是真心忧朕安危,还是……”他在王蔺身前停步,冕旒后的目光如实质般压下,“还是觉得,朕最近‘涉险’太多,‘异常’太多,让你们……不安了?”
王蔺扑通跪倒:“臣万死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