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琪的指甲在审讯椅的塑料扶手上掐出月牙形的印子。对面的白炽灯太亮,把她脸上的雀斑照得像撒了把没抹匀的芝麻。张警官推过来的玻璃杯里,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气泡,她盯着那些气泡一个个炸开,直到听见第二遍问话才抬起头。再说一遍,白露案发前三天,到底有没有联系过你?空调的风从百叶窗缝里钻进来,卷起周琪额前的碎发。她忽然笑了,不是认罪的那种松垮,倒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眼角的细纹里都漫出点暖意:“她是我学姐。
这句话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审讯室里荡开奇怪的涟漪。张警官的笔顿在笔录本上,墨迹晕开一小团。白露的社会关系排查里,从没有“周琪”这个名字——一个在重点中学教物理的老师,和那个在酒吧街混得风生水起的调酒师白露,看起来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学姐?张警官重复了一遍,指尖叩了叩桌面,哪个学校的学姐?周琪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的白墙上。那墙面刚刷过,白得发愣,倒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省实验中学的爬山虎把教学楼的墙遮得密不透风,白露就站在绿得发亮的叶影里,校服裙摆被风掀起来一角。
2008年的九月,周琪拖着行李箱走进省实验的校门时,白露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高一新生大会上,校长念出“白露,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金奖”时,周琪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看见主席台上那个穿白衬衫的女生正低头整理校服领口。阳光从礼堂的高窗斜切进来,给她的发梢镀了层金边,周琪忽然觉得手里的《新生守则》烫得像块烙铁——她是靠体育特长生名额进来的,数理化成绩在重点班排倒数,而白露的名字,会出现在每一张贴在公告栏最顶端的成绩单上。
第一次真正说话,是在两个月后的物理实验室。周琪把游标卡尺摔在水泥地上,塑料外壳裂成了蛛网,她蹲在地上捡碎片,指腹被金属棱划开道血口子,别动。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白露的声音比想象中冷,“碎渣会嵌进肉里。
周琪抬头,看见白露正从口袋里掏创可贴,指尖沾着点蓝黑墨水,大概是刚做完实验记录。那天的阳光不好,实验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白露垂着眼帮她贴创可贴,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谢…谢谢学姐。周琪的声音有点发紧,她知道白露是高三实验班的,常年霸占年级第一,据说已经被保送了顶尖大学的物理系。这样的人,本该和她这种总在及格线挣扎的体育生毫无交集。
白露没说话,捡起地上的游标卡尺看了看,忽然笑了:没事,这玩意儿早该换了,去年就有个学弟把它摔弯了。她的指尖在裂口里转了圈,你叫周琪是吧?3班的体育生。周琪愣了愣,点头。她没想到白露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下次用的时候小心点,白露把坏了的卡尺扔进垃圾桶,或者…你要是实在搞不懂,放学后来实验室,我教你。那之后,周琪成了物理实验室的常客。每天放学后,白露会抽出半小时,用她那支印着“物理竞赛专用”的钢笔,在草稿纸上给周琪画受力分析图。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有时会重叠在一起,像幅笨拙的剪影画。白露教题的时候很耐心,从不嫌她笨。周琪则会从家里带些吃的——妈妈做的酱菜,奶奶种的苹果,悄悄放在白露的桌洞里。白露从不推辞,每次都会笑着说“谢谢”,然后在下一次,给周琪带块巧克力,或者一本物理习题册。你其实不笨,有一次,白露看着周琪解出一道难题,忽然说,只是没找到窍门。周琪红了脸,低头抠着橡皮屑:我哪能跟学姐比啊,你是要当科学家的。
白露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科学家也不是天生的。对了,周末有个物理讲座,我多拿了张票,你要不要去?周琪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其实对物理讲座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她想多看看白露笑的样子。
白露案发前三天,是个雨天。周琪正在批改学生的作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她手一抖,红笔在作业本上划了道长长的斜线——是白露。她们已经有十年没联系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11年的夏天,白露去大学报到前。周琪去送她,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白露递给她一个信封。
这是我在大学的地址,白露说,“有空写信给我。周琪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