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三年之前,孟秋朔日,夜半子时,忽然天降一场血雨!那雨色如绛墨,腥气扑鼻,足足下了两个时辰。
自那场血雨之后,宝塔之上的祥云瑞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间再无霞光,白昼亦无彩气。周边诸国见祭赛国失了这等异象,以为其国运衰败,便不再前来朝贡。
那祭赛国王,本就昏庸无道,文武大臣也多是无能之辈。见四夷不朝,国威受损,不思己过,反将罪责尽数推给金光寺的僧人,认定是他们监守自盗,偷走了塔中的宝贝,才致使宝塔无光。
不由分说,派了御林军,将寺中僧众尽数锁拿,严刑拷打。寺中两辈僧人,老的、中的,受刑不过,竟被活活打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他们这四个年迈的,并十几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因年幼未曾动大刑,却也日日枷锁缠身,被逼出寺乞讨,受尽屈辱苦难。
三藏听罢这血泪控诉,连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枉杀无辜,岂不怕因果报应!”悟空道:“好个无道昏君!待老孙进城,一棒打杀了他,与你们报仇!”
三藏忙止住悟空:“悟空,休得胡言!我等乃出家之人,岂可妄动杀念?若真是冤屈,当以正理明之。”
又对众僧道:“诸位师父且宽心,贫僧乃东土大唐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僧人,正要入朝倒换关文。届时定将此事奏明国王,为尔等辩白冤屈。”
众僧闻言,叩头不止,感激涕零。三藏又问:“那宝塔如今可还让进去?”老僧道:“塔门虽被封条所贴,但圣僧若要查看,我等可引路。”
于是,三藏师徒随着这几个带枷锁的僧人,进入城中,径往金光寺而来。但见这金光寺,殿宇嵯峨,规模宏大,本是极兴旺的丛林,如今却是一派萧条破败景象。
殿角结满蛛网,庭院生遍荒草,唯有那十几个七八岁的小沙弥,个个骨瘦如柴,面带菜色,在院中做些杂役,见了生人,吓得躲躲藏藏。
三藏见此情景,心中更觉凄然。眼看天色将晚,悟空道:“师父,且先安顿,待老孙去化些斋饭来,让大家充饥。”说罢,纵身而去。不多时,化得白米饭,几样干净素菜回来。
三藏师徒与寺中众僧、沙弥,分而食之。那些僧人沙弥,已是多日未曾饱餐,此刻得此斋饭,如同得了甘露琼浆一般。
用罢斋饭,三藏对众僧道:“贫僧出发之前,曾在我佛面前发下宏愿,逢庙烧香,遇塔扫塔。今日既至宝刹,又逢宝塔蒙尘,正当履行誓愿。
贫僧欲今夜沐浴净身,扫塔祭塔,一则了却心愿,二则或可查探那宝塔失光之缘由。若得实情,明日面君倒换关文时,便可一并禀明,解救诸位。”
众僧听闻,皆称善不已。当下,寺中僧人备下香汤,三藏沐浴已毕,换了洁净僧衣,取了两把新扎的扫帚,准备夜间扫塔。
悟空见师父欲独扫高塔,心中放心不下,上前道:“师父,此塔既被血雨所污,又况日久无光,三年未曾开启,塔内阴森,恐生恶物妖邪。一则夜静风寒,二则塔高路险,师父又无伴侣,倘有差池,如何是好?不若弟子随你一同上去,也有个照应。”
三藏闻言,觉得有理,点头道:“悟空所言极是,有你看护,为师也安心些。便一同去吧。”
当下,师徒二人先到大雄宝殿之上。虽寺败僧残,殿中佛像却仍宝相庄严。三藏点燃琉璃灯,焚上清香,在佛前蒲团上跪下,虔诚祷祝道:
“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太宗皇帝敕命,差往西天大雷音寺,拜见我佛如来,求取三藏真经。今至祭赛国金光寺,见宝塔无光,寺僧蒙冤。弟子发愿扫塔,竭诚顶礼,望我佛威灵,早示污塔之真实原因,莫致凡夫之无辜冤屈。若能查明,弟子定当奏明国王,洗雪沉冤。”
祝罢,起身与悟空拿了扫帚,开了那贴有封条的塔门,自最下层往上扫去。
但见塔内积尘甚厚,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腥秽之气。三藏手持扫帚,一层一层,细心清扫。扫至第七层时,已是二更时分,但觉腰酸腿软,气喘吁吁。
悟空道:“师父,你且坐下歇息片刻,这余下的几层,待老孙替你扫罢。”
三藏喘气道:“悟空,这塔共有多少层数?”
悟空道:“方才在下面看那匾额,乃是十三层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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