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阳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了。
百叶窗拉得死紧,只有缝隙漏进的光在深灰地毯上割出几道惨白的痕。
女儿的芭蕾舞鞋盒还搁在书桌上,绒面布面落了薄灰,他伸手去碰,指节在离盒盖两寸的地方顿住——就像当年在法庭上,他明明听见原告律师说“舞台安全隐患”,笔却鬼使神差地在“证据不足”那栏画了勾。
手机在茶几上炸响时,他正盯着窗台上女儿的奖杯发呆。
屏幕亮起的瞬间,“周小禾”三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那是最近总在直播庭审的女影评人,三天前刚曝光过赵枭的资本链。
“李法官,能说说您女儿烧舞鞋的视频吗?”
视频加载的“嗡嗡”声里,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画面跳出来时,他差点摔了手机——十七岁的小棠蹲在阳台角落,旧舞鞋堆在铁盆里,火光舔着她发梢,眼泪砸在水泥地上滋滋作响。
“我不恨舞台,”她吸着鼻子,手指抠进校服袖口,“我恨它让我爸爸丢了工作。”
手机“啪”地砸在地毯上。
李正阳踉跄着扶住书桌,玻璃镇纸硌得腕骨生疼。
他想起上周小棠放学回家时红着的眼眶,想起她把舞鞋盒塞进衣柜时说“省得您看了心烦”,想起自己当时不耐烦地应“好”,却没看见她转身时蹭在门框上的泪。
门铃响了三遍,他才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去开门。
老吴站在门口,西装革履得像要去参加庭审,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
“李法官,”老吴把纸袋递过去,指节敲了敲封皮,“《司法伦理与资本干预》,您看看第三部分。”
李正阳低头,封皮上“程昱文化”四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程昱的助理捧着礼盒敲开他家门,说“一点心意,给孩子学舞蹈”。
他当时想,不过是企业做公益,哪知道后来审理苏晚星舞台事故案时,合议庭突然多出“从严审查”的指示。
“您不是唯一被‘资助’的人。”老吴摘下金丝眼镜擦拭,“但您是第一个肯摘下法徽的。”
书房的台灯亮了整夜。
李正阳翻到报告第三部分时,手背上的血管都在跳——二十七个法官,十五个涉及艺人维权案,资助金额从五万到百万不等,他的名字排在第七位。
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程昱助理的笔记本里,“李正阳”三个字旁画着红圈,批注是“性格古板,需长期渗透”。
晨光漫进窗户时,他在茶几上摸到个U盘。
包装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寄件人写着“一个曾摔下舞台的演员”。
投影仪的光在白墙上铺开时,他屏住了呼吸。
空荡的舞台,聚光灯打在中央,像极了当年苏晚星出事的剧场。
镜头缓缓推进,切到后台监控室的画面——监控屏幕里,赵枭戴着鸭舌帽,螺丝刀在螺丝上转了三圈。
“如果当时多看一眼......”李正阳喃喃出声,喉结动了动。
画面突然切到小棠烧舞鞋的火光,火苗舔着她的睫毛,然后一行字浮出来:“您保护了规则,却没保护她。”
他摸出法徽,金属边缘硌着掌心。
当年戴上它时,父亲拍着他肩膀说“法徽是秤砣,压的是人心”,可他怎么就把秤砣压在了程昱的礼盒上?
听证会现场的聚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正阳站在发言席前,白衬衫熨得笔挺,法徽别在左胸——这次是他自己买的,没有刻编号。
周小禾的手机镜头对准他时,他听见直播弹幕刷过“他要干什么”。
他没说话,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叠纸,边角被揉得发皱。
“这是程昱文化三年前给我的资助协议。”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我以为那是恩情,其实是绳索。”
纸页撕裂的声响在大厅里炸开。
前排的陈律猛地直起腰,老吴推眼镜的手顿在半空,周小禾的直播画面抖了抖,弹幕瞬间被“卧槽”刷满。
“我自查了五起艺人维权案,”李正阳把碎纸片拢进证物袋,“每起都因‘证据不足’驳回,现在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