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的瞳孔里,倒映出医生严肃而惋惜的脸,那张嘴开合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刺向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喉部神经丛突发性麻痹,高强度应激反应导致的功能性衰竭。”医生将一份厚厚的检查报告推到她面前,指着其中一张肌电图,线条紊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简单说,你的声带没有器质性病变,但控制它的神经‘罢工’了。我们建议立刻进行神经干预手术,但成功率……并不乐观。而且,苏小姐,我必须警告你,从现在起,任何一次强行发声的尝试,都可能导致神经彻底断裂,造成”
永久性失声。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陆野和小满的脑中轰然炸响。
苏晚星却异常平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医生,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诊断。
她伸出依然能动的手,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空白的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拒绝手术”四个字。
字迹没有丝毫颤抖。
小满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想抓住苏晚星的手,想质问她为什么,可看到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回到野食,空气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
陆野一言不发,从储藏室里搬出一块崭新的投影幕布,固定在厨房那面最显眼的白墙上。
他又调试好一台微型投影仪,将信号线连接到苏晚星轮椅扶手上的一块写字板。
整个过程,他没有问一句话,动作却精准得像在执行一道无声的命令。
当苏晚星拿起那支特制的电子笔,在写字板上写下第一个字时,墙上的投影屏瞬间亮起,清晰地同步了她笔下的每一个笔画。
她的世界失去了声音,但陆野为她创造了一面会说话的墙。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想知道这劫后余生的第一句话,会是痛苦,是迷茫,还是对未来的恐惧。
然而,屏幕上出现的字,却让众人心中猛地一沉。
“明天工坊的‘听障者戏剧课’,照常。”
“不行!”小满再也忍不住,冲了过来,“晚星姐,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课?外界的舆论会失控的!他们会说你是个连话都说不了的骗子,会说我们的事业已经完了!”
苏晚星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然后缓缓低头,在写字板上写下第二句话。
“他们信的不是我这个人,是我代表的‘还能再试一次’的可能。”
字体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小满心上。
她忽然明白了,苏晚星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身后站着无数个渴望被看见、渴望被理解的灵魂。
如果她倒下了,那片刚刚燃起的星火,就会瞬间熄灭。
苏晚星转向一直沉默的摄影师阿青,写道:“给我拍一段视频。”
阿青立刻架好了设备。
镜头里,苏晚星坐在轮椅上,背后的墙上是那句“照常”的宣言。
她没有看镜头,而是将右手食指,轻轻放在了光滑的桌面。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嗒。嗒嗒。嗒——”
缓慢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那是摩斯密码。
小九站在一旁,眼含热泪,充当着实时翻译,他的声音随着敲击声同步响起,变成了视频的字幕。
“我。在。”
每一次敲击,都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指尖下的桌面,似乎都带上了她灵魂的温度。
“故。我。们。都。在。”
视频只有短短的三十秒,没有一句言语,只有一个无法发声的人,用最古老、最纯粹的方式,向世界宣告她的存在。
视频被发布到网上,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但很快,第一个看懂摩斯密码的残障网友在评论区留下了翻译。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无声的破译。
他们不仅仅是翻译,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接力,用手语、用盲文、用各种辅助设备,将“我在,故我们都在”这句话,传播到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再是一段视频,而是一场席卷全网的,属于沉默者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