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正独自一人坐在他那间堆满了竹简的书房里。
他面前的矮案上,温着一壶酒,但他一口未动。
这位法家出身,以权谋与心术立于帝国权力之巅的丞相,此刻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阴沉。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今日在咸阳宫中,始皇帝嬴政当着他的面,说出的那句任命。
“朕以大秦始皇帝之名,擢升你为……太尉!”
“总领我大秦天下兵马,位列三公!”
太尉!
江昊,那个他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黄口小儿,那个靠着军功和些许运气爬上来的武夫,竟然……一步登天,与他平起平坐了!
不,甚至比他这个丞相,还要势大!
丞相总领政务,太尉总领兵马。
可这大秦,终究是靠着百万雄师打下来的天下!兵权,才是这帝国最核心的权柄!
嬴政将这柄最锋利的剑,交到了江昊的手中,这是何意?
李斯不是傻子,他几乎在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帝王心术,是制衡之术!
嬴政在用江昊,来制衡以他为首的整个文官集团!
今日,嬴政可以因为一份供状,就将与自己私交甚笃的赵高圈禁。那么明日,他是不是也可以因为江昊的一句谗言,就将他李斯……满门抄斩?
一想到这里,李斯端起酒杯的手,便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怕了。
这位曾辅佐始皇帝一统天下,参与制定帝国所有律法,自认能洞悉人心的权谋大家,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已经脱离了掌控。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一名心腹幕僚,脚步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相邦,不好了!”
李斯眉头一皱,冷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幕僚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方才……方才府外,有人投了一支箭进来,箭上……绑着一封信。”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一卷用黑布包裹的竹简。
李斯心中一动,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接过竹简,缓缓展开。
竹简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用血写成的、触目惊心的字。
“唇亡,则齿寒。相邦,欲束手待毙乎?”
轰!
李斯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这笔迹,这口吻,他太熟悉了!
是赵高!
那个已经被圈禁,理应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的赵高!
他竟然还能将信,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自己的书房里来!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罗网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盘根错错节!
也说明了,赵高这条疯狗,根本没有认命!
李斯拿着竹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将这封信扔进火盆里,烧个干干净净。
这东西,是催命符!
谁沾上,谁死!
可他的手举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唇亡,则齿寒……”
这五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赵高倒了,下一个会是谁?
冯去疾?还是他李斯?
在那个步步登天,如今已手握兵权的江昊面前,他们这些曾经的“功臣”,都将成为新贵上位的垫脚石!
嬴政……是不会保他们的。
帝王需要的,永远是听话的、好用的刀。旧了,钝了,自然就要换掉。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李斯的心。
他猛地将那壶已经冰凉的酒,灌进了喉咙里,辛辣的酒液,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最终,李斯站起身,对那名心腹幕僚,嘶哑着声音,下达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命令。
“备车。”
“去……中车府令府。”
……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在深夜的咸阳街道上,悄无声息地行驶着。
当马车停在已被禁军层层封锁的中车府令府邸后门时,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