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左手——那只手保养得极好,白皙、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带着宫中特有的、不沾染尘埃的洁净感。
整个宣政殿,数百人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同时停滞。针落可闻。
沈文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然。
他缓缓抬起头,额头离开了冰凉的金砖,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
他鹰隼般的目光与李德全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在空中短暂相接。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沈文渊郑重地、双手捧着那份凝聚着他身家性命。
也凝聚着滔天风暴的奏章,稳稳地、递向了李德全那只象征着皇权意志的手。
李德全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奏章的封面。封皮是略硬的暗青色纸,上面用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写着题目和署名,墨色深沉如血。
他的指尖,稳稳地接过了那份奏章。在交接的瞬间,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似乎极其隐晦地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那情绪里有凝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亦或是更深沉的、属于宫廷深处老狐狸的算计?
他接过了奏章,并未多看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份寻常公文。
随即,他立刻转身,动作依旧是那份恭谨、平稳、无声无息。
他双手捧着奏章,如同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又像是捧着一块随时可能爆裂的烙铁,沿着来时的路径,一步一步,向御阶之上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那抹深紫的身影,追随着他手中那份薄薄却重若泰山的奏章。
白战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奏章上,目光幽深如古井寒潭,不见一丝涟漪。
方才眼中掠过的那抹异色,已被碾碎在深不见底的冷静之下。
他袍袖下的双手,非但没有颤抖,反而五指微微收拢。
骨节在宽大的蟒袍袖口内绷紧,如同磐石般沉稳地压在檀木案几边缘,指下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
那尊贵的蟒纹袖口,此刻不再是掩饰惊惶的屏障,而是笼罩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掌控。
李德全重新踏上御阶,回到皇帝左前方的阴影位置,距离御座仅一步之遥。
他双手高举过顶,将那凝聚了所有风暴的奏章,无比恭敬地呈向冕旒珠帘之后那道至高无上的身影。
白朗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到那奏章上。他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只有那只一直紧攥着龙首扶手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松开了。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权力烙印的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抬了起来,伸向了李德全高举的奏章。手掌摊开,掌心向上。
李德全立刻会意,将奏章轻轻放在了皇帝伸出的掌心。
当那暗青色的奏章终于落入白朗掌中的刹那,一声沉闷至极、仿佛从九幽地底传来的雷鸣,毫无征兆地在宣政殿外炸响!
“轰隆!”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了天际厚重的铅云,瞬间照亮了雕梁画栋的殿宇。
那电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投射在金砖地面和群臣惶恐的脸上,将殿内凝固的肃杀气氛映照得如同鬼域!
天象骤变!
白朗的指尖,在接触到奏章冰冷封皮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在那道撕裂苍穹的电光映照下,冕旒白玉珠串的缝隙间,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深处。
终于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审视,而是燃起了一簇足以焚毁一切、冰冷暴虐的滔天怒焰!
那怒焰深藏渊薮,却已令九天风云为之色变!
风暴,在奏章到手、雷声炸响的这一刻,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白朗的手指,缓缓抚过那份奏章的封面,动作如同抚过猛兽的獠牙。
大殿之下,群臣匍匐,白战面色铁青,沈文渊依旧跪得笔直如剑。
而那决定无数人命运、足以倾覆王朝根基的真相与裁决,都封存在那尚未开启的奏章之中,即将由这世间最有权势的手揭开。
殿外的雷声滚滚不息,如同天鼓震怒,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