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悠扬的赞礼声中,繁琐而神圣的仪式逐一展开。
册、宝由礼官郑重宣读;皇后在女官引导下,步履沉稳,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踏在象征国祚绵长的御道上。
当她终于行至御座之前,与皇帝并肩而立,接受百官的山呼朝拜时,那响彻云霄的“万岁”声浪,仿佛汇聚了四海升平的祝福,在琉璃瓦顶与朱红高墙之间汹涌澎湃,久久不息。
礼成之后,帝后被簇拥着移驾坤宁宫东暖阁,这被精心布置成华美洞房的地方。
虽值六月夏日,但皇家自有消暑良方。踏入阁门,一股沁人的清凉便悄然驱散了外间的暑气。
轩窗尽启,覆着轻薄的云影纱,既透光通风,又柔和了骄阳。
角落处,硕大的青玉冰鉴悄无声息地散发着寒意,缕缕白气萦绕上升,融入空气中。
更有宫娥持着孔雀翎羽扇,侍立两侧,待时而动。
室内虽仍点着象征喜庆的红烛,却置于剔透的琉璃灯罩之中,烛光流曳,?映得满堂生辉却不显燥热?。
那张万众瞩目的龙凤喜床上,?铺着的已非寻常厚重锦被,而是触手生凉的冰蚕丝褥,其上精绣的百子嬉戏图更显灵动活泼?。
四周?悬挂着绣有龙凤呈祥、榴开百子等吉祥图案的轻透鲛绡幔帐?,微风拂过,帐幔翩翩,带来丝丝凉意又平添几分朦胧仙韵。
这精心布置的殿堂,?将皇家大婚的极致华贵与六月应有的清雅舒适完美相融?。
案几上陈设着象征“同尊卑、共甘苦”的赤金合卺杯,杯身缠绕着红绸。
帝后二人依古礼行“合卺”、“结发”之仪。交杯酒饮下,醇厚的琼浆带着丝丝甜意;一缕青丝被剪下,绾作同心结,郑重收起。
最后是“坐帐”礼,帝后共坐于龙凤喜床之上,接受福晋命妇们的跪拜与吉祥祝祷。
此刻,繁复的礼仪暂时隐去,暖阁内红烛摇曳,光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喜庆与一种秘而不宣的旖旎。
帝后二人虽仍端坐持礼,目光在重重珠翠与冕旒间短暂交汇,那无声的一瞥,或是局促,或是探寻,或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在这象征着帝国最尊贵结合与万年基业开端的红彤彤的殿堂里,悄然融化了无上威严下的孤寂,只余下龙凤红烛,静静燃烧,映照着这“天作之合”的起点。
然而,在宫墙遮蔽的另一隅,当午后的斜阳,艰难地挤进大内天牢最底层那高不可攀、狭窄如线的铁窗时。
它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霉烂、血腥和绝望的陈腐气味。光柱里,尘埃狂舞,如同无数挣扎的幽魂。
定国公刘衍蜷缩在铺着薄薄霉烂稻草的石板角落。仅仅数月,那个曾经魁梧威严、声若洪钟的国公爷,已被这不见天日的牢狱磋磨得形销骨立。
华发尽染霜雪,污浊纠结;曾经锐利如鹰隼的双眼,如今布满血丝,浑浊不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粗粝的赭色囚服松垮地挂在嶙峋的骨架上,上面沾满了不明的污渍。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抠挖着身下冰冷潮湿的石板缝隙,仿佛想从中抠出一条生路,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突出。
隔壁牢房传来压抑的、剧烈的咳嗽声,是他的儿子,世子刘忆安。
刘忆安的状况稍好一些,年轻的身体底子还在硬扛,但曾经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世家公子气度早已荡然无存。
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脱皮。那双遗传自父亲的、原本明亮飞扬的眼眸,此刻深陷在青黑的眼窝里,闪烁着惊弓之鸟般的恐惧、深沉的屈辱,以及长久不见天日后对光线本能的畏惧。
他死死盯着那缕微光,身体却下意识地往更深的阴影里缩去,仿佛那光带着灼烧的痛感。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由远及近,踏在阴湿的石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囚犯们的心尖上。
铁链哗啦的刺耳摩擦声响起,巨大而锈迹斑斑的牢门被缓缓推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在寂静中格外瘆人。
冰冷潮湿的气息混杂着狱卒身上浓重的汗酸味,汹涌扑入。
“刘衍!刘忆安!”狱